褚尧就是故意的,什么最会品茶,她要是会品茶,就应该和沈姜一样对着一杯茶滔滔不绝讲上许久,说什么,前感,后感,什么饶舌千味,悠远绵长,可是这些谢云都品不出来,她只是自小被谢濯带着,嘴比别家的叼。
谢云和褚尧相当熟悉,两人同在东林书院,和别人不同,时时养在褚澹那里,日日都在一起,谢云说是褚家七郎都不为过,但是这个辈分要存个疑,毕竟褚澹当时其实是按孙辈来看的,一天过去,褚尧倒是认了个弟弟,怎么叫都怪异。
这种关系,谢云还能不知道褚尧?他就不是能偷奸耍滑的,但是今日这泡茶的水没一点猫腻,狗都不信:“那我可是尝出来了,你说说,这水,你不会收了人家贿赂了吧?”
褚尧吹了吹茶杯的热气,笑而不语。
谢云大惊:“真的啊?”
褚尧看她搞怪,也不瞒着:“是今早那于郎君拦了我自己送过来的,说我是爱茶之人,这水算是聊表心意,我猜他有求于我,果不其然,今日茶会他就出了这个祸端。”
谢云根本不信:“你又不说实话,你自己是常常挂在嘴边,事无不可对人言,现在算什么做派?”
“你心急,怎不等我说完?”褚尧还要笑谢云,“是啊,我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但是那年下雪我又不在京,身边又没人能替我去做这事,这洛川里,可是只有于家还有一两坛,平日里藏着掖着,今日竟舍得拿出来。”
“这你看不出来?他不就是奔着你去的?这之前......”谢云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这位景行兄最不擅揣测人心,这没影的事说它干嘛呢。
褚澹在私底下评价过谢云,褚尧记得很清楚,这位浮潜半生的父亲说,此人的识人本领世所罕见,阴谋诡计对他来说就如同小儿玩物一样,这种本事,他褚尧拍马不及,原来他还心有不忿,不过十岁小儿,怎得如此之高的评价?后来就服了,他这都三十多岁了,有些事情还是看不透。
此时听见谢云吞了半句话,有些好奇,但是谢云没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故而褚尧没问,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讲了下去:“你不知道,我之前厚着脸皮去求了一次,这于郎君宝贵的很,不肯给,今日竟拿出来了,我就收了,但是我怕他以此为要挟,那这茶会就没什么举办的必要了。”
哎呀,她这个傻子哥哥,这是被买了还替人数钱呢,不过这事有了沈家兄妹的加入倒是有点转机,但是这真的是赶巧了了来的吗:“那沈姜是不是你做计邀请的?”
褚尧大呼一声:“来福,你真是神算子,我还和水厄说,这次来福许是想不到,怎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又知道了?!”
褚尧身边的一个茶奴对谢云点点头:“小郎君。”
褚尧还在讲着:“是啊,这沈家真是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古板,怎么都不见出门带女客,这沈家姑娘,我见过她写的《茶经注》,真是好东西,这书我细细读过,这沈家姑娘一定是嫉恶如仇的人,如果茶会上出了什么内幕,她一定是要说的,但是我不曾见过她。这《茶经注》都是借着沈四郎的名头发出来的,那沈四郎,哪里是什么爱茶的人。”
谢云心里腹诽,沈家古板?这个时代,这么乱,自己家郎君参加什么不正经的聚会,指不定就回不来了,同去的自家兄弟还要指着锅里煮着的,说:“分吾一杯羹。”这女客带出去,风险可就更大了。这褚尧自小在老师身边,少年时期去了没什么大世家的临川,没见过这种腌臜事,连回洛川,也是老师亲手交给了他的大儿子,养的一副不识民间疾苦的样子,性子有时候可爱的紧。
“来福,来福,我给你说。我是递了信,那沈四郎才会轻松带着沈家姑娘出来的。”
什么?!谢云猛地呛了一口:“景行兄?你说你递了信?给谁递的?信上说了什么?”
褚尧还一脸懵懂:“来福,怎么了吗?”
谢云抓狂,这养的都不知道河南褚氏的体量,这约未婚女子出门,能用他褚六郎的名头吗?只能祈祷那位不让沈姜出门的沈老爹是个真爱护女儿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褚尧不理解,褚尧乖乖回答:“那信还能写什么,就是说我在清风楼办了茶会,邀请《茶经注》的作者前来品茶。信能递到哪里去,自然是放到门房等着转交啊。那沈四郎看了一定知道是我请沈家姑娘来的,今日不就是他带着沈家姑娘来了吗?这有什么问题?”
谢云的心脏终于回到了一个正常的跳动频率,还好还好,右手提起袖子,擦了擦冷汗,扭头看看水厄,水厄只是双手抱起来浅浅弯腰行礼。谢云有一瞬间拿不准,犹豫了一会儿,思考了半天才开口:“景行兄,我记得你不曾娶妻?”
“怎么问这个?”褚尧很疑惑,来福的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难不成你觉得我看上了沈家姑娘?哎呀,哎呀。”褚尧都急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欣赏她小小年纪就能在茶道上有如此造诣,没有想过娶妻啊。”
谢云沉思:“那我换一个问题,媒婆可曾为你说过媒?”
褚尧眨了眨眼睛,三十岁的人居然还带着一丝茫然:“我不想娶妻,自然没有找过,在褚家,也未曾见过来说媒的。”
一旁的水厄提了茶壶为褚尧续上一杯茶,恭敬开口:“六郎不知道是因为主君把人都拦了下来,没有闹到六郎眼前。”水厄有意点点褚尧这个榆木疙瘩,省的主君天天操心,“只是六郎也是见过几位姑娘的。”
谢云还没有反应,褚尧先是一拍脑袋:“难道是那些姑娘?”
谢云听明白了,褚家这边是要给褚尧找一个妻,但是不强求,至于褚尧本人则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递信就是单纯的埋了个雷,她可不信水厄看不明白。褚家无所谓,这沈姜会不会被逼着成亲完全不在褚大郎的考虑范围。既然褚尧自己不愿意,这事就没什么,但褚尧他完全不懂啊,完全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他可能真的以为这些人是来同他探讨茶道的。
这能怎么说,他还能越过褚大郎去给褚尧讲在这个封建社会男女之间的健康关系?说不了啊,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谢云只能叹了一口气:“景行兄,我猜待到明后两天,你和沈姑娘还会见面的。”
褚尧想不明白,像来福,像他大哥,他们是怎么断言未来发生的事情的?但是来福很少出错,今日既然说了,那他必然和沈家姑娘能有缘在见。
“那真是好极了,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沈家姑娘,有些理解其实我们的观点差别很大。”
谢云一言难尽,就怕你太热情:“那要是你能日日见到沈家姑娘呢?”
褚尧更高兴了:“那不是更好了!”
谢云倒是想说,但水厄给他倒了一杯茶:“换了茶叶,谢小郎君尝尝。”
哎,什么事啊,这沈姜要是心甘情愿就好,但凡不愿意,这褚尧的欣赏就是催命符啊。人家都唤了姓,说到底你不是褚氏的人,有些话少说。
洛川城晚上有宵禁,今天一天事情太多,竟是卡着点回了谢府,一路上谢云心事重重,只能拜托事情最好不要往最坏的地方发展才好,希望两人志趣相投吧。
“灼华,灼华。”
灼华奇怪,这个时间郎君都要歇息了,唤她作甚?还未开门进屋,就看见谢云披着袍子出来了,内里只穿着一件睡觉的寝衣。
“郎君!”灼华赶着人,这身体还没好利索,今日怕是忧思过重,再不好好睡觉,明日又要害病一场。
把人撵回榻上,灼华这才放下心:“郎君这时唤我,是有何事?”
谢云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头发都散着,灼华叹气,这郎君再大些,屋里人就更要注意,这女子身份看着就要瞒不住了,幸而当年老太太请了一场洗儿宴,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谢云示意灼华拿张椅子坐,心里开始复盘,想着好味楼的事:“你使了巧计,翟梅这才堪堪走出自己的怪圈子。匡同是个好掌事,但他并不适合和翟梅搭档,他手段和思维都是在庄园里一点点磨出来的,出来就去了交州,自我意识太强,怕是会忽略翟梅的感受,若是他一手包办,翟梅怕是又要做回甩手掌柜了,这不行。”
“现在好味楼还在停业阶段,按照匡同催毛求疵的脾性,估计还要耗上几日,我看了学习单子,三届四班的班长舒南,我看就很合适。曹工的弟子,丰以,已经拖了好久,不就是觉得洛川不自在吗?你去给临川去个信,让丰以带着他那一帮子团队和舒南来,就说,洛川来了个机关巧手。”
谢云说到这,顶着灼华不认同的目光下床,把那个从珍奇阁取来的弩放在桌子上:“把这个一起送过去,他一定是要来的。”
“郎君,这事明日再说都是一样的。”
谢云摇了摇头:“今日我听了景行兄的话,心里不安,睡不着觉,我能做的很少,时间太有限了,要赶分赶秒才对。”
她醒悟的太晚,时间太短,十五岁到三十三岁,二十年都没有,她要做的又太多,怎么能把历史的两千年用二十年走完,这个问题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