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谢府到了。”引路的小厮将马车牵引到内城的一府前,出声提醒。
谢云施施然下车,她不理解,当年林黛玉进贾府来来回回进了几道门,换了几辆车,几批下人伺候着,这才勉勉强强进了后院,她这倒好,马车送到府门前就得下马走路,走路就算了,谁家嫡孙回家不开大门的,偏开了东偏门,让人进去。那是奴婢下人走的,谁家子弟回家是走偏门的?脸面问题,不能妥协。
不开?那她就不进去,反正听说那个便宜祖父进了宫,到快到晚上了还未曾回来,那今日他们祖孙二人就要在门前相遇了。
“你说他不进来?”
一仆妇打扮的人在一贵妇人身边嚼舌:“那可不是,说是谢府大门未开,想来是他提前到了几日,还未到接人的日子,里面不知道,还叫了身边一个侍卫叫门,若不是这一条街都是谢府,那这事就是让人看笑话的。”
贵妇人是谢云她祖父谢介的贵妾,反正谢云觉得这就是谢府后院的一把手了,但是这种人是带不出去的,因为没有身份。说实话,在这个门阀制度的时代,谢介也是一朵奇葩,大家都联姻,说白了,女子就是资源,谁都想把自家女儿嫁过去给自己家族添砖加瓦,但是谢介因为其灭妻的独特“爱好特长”,成功丧失了高级世家的择偶权,谁都看不上他。小世家巴不得买个女儿换个通天路,谢介来者不拒,于是后院“百花齐放”。
人家宠妾灭妻都是把妾爱到骨子里去了,但是谢介不一样,据二伯的小道消息,当年他因为爱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看不上正妻,侍女难产死了,这下好了,他就只爱妾了,正确的说,会爱上任何一个顶着妾这个名头的女人。
哕~
谢云恶心,不就是喜欢玩女人,还不喜欢玩和自己有着同等思想的世家女嘛,何必牵扯出一个前因后果,怪恶心的。
总之,这么一个奇葩,后院复杂,子女繁多,总要有一个管事的,这位贵妇人,是经典戏码卖身葬父带回府的,姓张,底下三儿两女,小儿子和谢云一般岁数。这位姨娘呢,不知道怎么长得脑子,满脑子的宫斗夺家产的事,她这种人怎么能好好养其他孩子,就想着养废了,全家就她儿子女儿成才最好,所以就算有族学,谢介孩子虽多,但是真心没几个能拿的出手的。
说谢介事奇葩,他就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结的果最后长成什么歪瓜裂枣的样子,谢云揣测,这种人估计心里想着,家里面有她大伯能撑起排面就行了,其他人就是混吃混喝就行了,但这是真的这么无所谓还是为了顶级世家的藏锋还是有待商榷。毕竟她大伯二伯和她爹,以及素未谋面的第二位正妻生的叔叔们所遭到的迫害是真的,但是谢家在文帝当政的时候没被清算也是真的。
谢云赶到京城时已经进入仲秋,洛川靠近北方,这秋风渐凉,灼华寻了一件大氅给谢云披上。
在谢云想着这门要是再不开她就要强拆了的时候,大门缓缓打开,那位张氏走出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不知小郎君今日回京,便只开了东偏门供人出入,真是不巧了。”
“害,姨娘毕竟不是家里正经管事的,出点纰漏很正常。”
张氏帕子都要搅碎了,死小崽子,骂她不是正妻,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好戳破脸皮:“看你说的,快进来吧,听说你身体弱,性子静,都备好了,选了最好的院,安静。”
懂了,偏僻没人管,还离谢介远,这不是正和心意:“姨娘费心了。”
两个人手牵手就进了谢府,灼华小明陪侍左右,自有专门的人去收拾带来的细软。
“家主,现在进去吗?”
谢介在车里闭目养神,想着谢云进宫的事:“在等一刻钟,此刻进去,都不好看。”
待谢介回府,张氏坐在主位上拉着谢云的手亲热,看见谢介,撒了手便赶过去,谢云瞧着无趣,让灼华递过来张手巾,在手上擦来擦去,她真不想和这位张氏起冲突,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只是这手上护肤的东西涂多了,油的很。
“来福。”
谢云没有起身,在位置上点点头,示意见过:“祖父。”
谢介没在意,张氏心里暗暗记下,把对谢云的重视程度又拔高了一点,嫡孙真是不同,她家楠儿每日晨昏定省,可从没这待遇。
“今日赶巧,想着一大家子未曾见过来福,不如摆了席面,自家叔侄总好过不认识,出去竟也脸生。”张氏这么说着,谢介也默认,挥手让人去办,谢云不必认识这些人。但是这些人却一定要认识谢云,也算是嫡孙过个场面。
张氏哪是那么好心的,只不过那外人都讲谢家三龙,不晓得自己孩子名号,偏偏谢鸿占嫡占长,这谢云,竟也占嫡占长,总要等他们自己出错,自己这一支才能熬出头,踩到嫡子头上。今日摆席面,不过是见见人,日后这谢云是在太后陛下面前走动的,能提一句可比什么都有用,谢介这死老头子和太后暗暗较劲,面上还要摆出清流的谱子,等着他开口,还不如求求谢云来的有用。
谢云倒是想拒绝,当年在抚州临川也没见这么热络,现在倒是想认识了,谁知道皮囊底下怎么想的,只是初来京城,她也不想把关系闹僵,能维持就维持。
这席面还是定时摆开了,谢介和张氏居于主位,拿的是正妻的派头,谢云在右手第一位,像是个贵客,对面坐的是张氏的大儿子谢沐,旁边是刘氏抱着的是孙辈,再往后便是儿子女儿排开,至于不是从张氏肚子里爬出来的,那自然是上不了这桌子,说是明日请安再一一见过。谢云无所谓坐的都有谁,这一家子,人多的很,可是跟她谢云可没什么关系。
那谢沐,说实话,看着还算正派,知道自己地位尴尬,这个时候也没凑到谢云面前讲话讨嫌,这饭,安安静静就吃完了。
饭后漱口,谢云示意灼华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听说六叔得了儿子,云体弱,在临川不曾见礼,今日特送,算全了心意。”说着,打开盒子,里面足金的小金锁,双手递给了刘氏。谢沐面上的意外都要绷不住,这谢云送礼,送的是后辈,说不上亲近,这时也不能算生疏了。他们手上也没备礼,此刻在气度上矮了一头。这礼,接不接,都很尴尬。
谢介这顿饭难得开口:“既是给后辈的见面礼,那沐儿便替楠儿收下吧。”言语间不见有让谢沐回礼的意思。谢云见这金锁送了出去,也不想逗留,张氏点了一个领路的小厮,安排下去。
这院子,是真的偏僻,谢云在偌大的谢府绕来绕去,这才被领到院子前,偏僻是偏僻,倒也不算小,甚至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绕过前山,竟看见一湖,湖上有亭,凌空架起一间茶室,走过连廊,遍种了竹子,书房卧室朝阳,贴身侍女和护卫的屋子圈在外围,真是恰好。除开张氏的为人,这间院子安排的是真的不错。正值晚间,安排的侍女都在候着。
“这院子有名吗?”
那小厮机灵,这事是张娘子专门交代过的:“有个曾用名,只是得知大郎要回来,娘子说,大郎的才学是年轻一辈之最,什么名字在这里大抵都显得俗,不如待大郎自己提个名字出来。”
谢云点点头,这张氏是在这试探她,那这名字便要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比借用几千年文明更有逼格的事情呢?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①。我哪里是什么之最,不如拾人牙慧一句,从这句里面择两个字出来,唤作寸微。”
小厮不懂这叫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被震住了,那种仙人气度风范,真是不同。谢云进院子准备休息,小厮也回去复命。
另一间已经燃灯的书房里:“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男人放下练字的毛笔,“拾人牙慧?他当真这么说?”
“是啊,小人是在跟前的,总不能这也听错了。”
男人挥手,让人退下了,这人正是谢沐,拾人牙慧,怎么可能,明明不成章句却暗含律法,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句子。他这个小侄儿,真是有趣。谢沐打开盒子,看了看金锁,这是什么意思呢?单纯交好,互不打扰?
要是谢云知道谢沐的想法,肯定跳起来握拳大叫“YES”,她就说无形装逼最有用,逼格全靠对面想象。当然,谢云现在在给灼华和小明开小灶,谢家规矩多,不比临川,虽说没有苛待下人的,但是灼华和小明这种主人家吃饭要贴身伺候的,现在还没喝上一口热汤,开小灶十分必要。
小厨房里什么都有,看来是备好的。不错不错很不错,没有因为主人家不在就没有准备,此时太晚,谢云也不想兴师动众,只是令人做了饭端到里屋来。
“啊,我都要饿死了,郎君,那也太不厚道了,不叫其他人去吃吗?”小明自小在谢云身边,规矩也少,坐着就要开吃,没觉得什么不对。灼华知道谢云不喜欢主仆规矩,没有开口说话,坐着也准备吃饭。
“初来乍到的,不好坏别人的规矩,先顾好自己吧。早些休息,明后两天还有更重要的事,今日祖父在宫内那么长时间,指不定我进府的消息就进了太后,呃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了,指不定那天就要进宫一趟,咱们的事情要快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