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姜齐清眸光锋利,她望向靠在红木雕花桌边的佩剑“玄华”,仿佛已在脑海中近乎演尽了战争中出现这种情况的场景,莞尔抬起眼眸瞥了一眼苏时宴道:“所以你这次来只是为了给我汇报这几条蛇的吗?不尽然吧,苏小少爷。”
“确实。”苏时宴被她这么一看,心虚的挠了挠头,随即摆手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你要点药。”
“什么药?”姜齐清绕着苏时宴打量了一圈:“你身上不也没伤吗?要药干什么,毒药啊。”
“哎呀,不是。”苏时宴道:“我要解药,就是那种治疗草原上箭毒的解药。”
姜齐清挑眉看了看苏时宴,又看了看自己,说:“你确定没找错人吗苏小少爷?要这种解药你去找老四啊,他夫人所制的解药可是云京首位啊。”
“哎呦。”苏时宴苦嚎了一声:“都怪赤炼这东西,太费钱了!”
姜齐清瞧着苏时宴这没出息的样子,嫌弃的撇了撇嘴:“合着你来找我,是因为银子不够用啊。”
苏时宴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老四虽然是老四,但你也知道韩夕谪那孙子可宝贝他夫人那药了,他也不会因为我们这层关系,就给我少几两银子吧。”
“也是。”姜齐清点头表示认可,只不过是区区四十两银子,她姜齐清倒是不缺:“给你付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给谁买的药。”
苏时宴翻了个白眼:“老三,宋襭之。他跟我爹去平定西北草原一个冲突,肩膀一不小心中箭了。”
“哎呦,这是变天了呀,你和他......”姜齐清摸了摸下巴,稀奇古怪的盯着苏时宴:“什么时候这么友好了?”
闻言,苏时宴的脸色僵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道:“跟他打算休战了,累了。”
“嗷,成啊,又休战了。”
姜齐清耸耸肩,没有在意,她早就习惯了两人天天水深火热的关系。
不过......西北草原的箭毒大都混着当地特制的那么几种巫术,而这些对于中原的医者来说并不是个单用药物简单治疗就能痊愈的东西。
姜齐清神情顿了一瞬,出声问道:“宋襭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来这的时候他尚且没醒。”苏时宴蹙眉有些担心:“估计情况并不好。”
“你说什么?”姜齐清的眸色在听完苏时宴的话后彻底冷了下来,她慢慢地掀起细密的睫毛,阴郁的望向苏时宴,沉声道:“他情况既然不太好,那你不滚回去看看现状,在这里跟我一个没事人瞎掰扯什么?”
一语既出,整个空间的气温好像霎时降到了冰点,苏时宴脊背一阵发凉。
姜齐清倚在墙侧,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中,神情看的并不真切,只是抬起那双眼睛看着谁,却总想一直蜷缩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凶兽,只待时机一到,便将猎物一击毙命后开膛破肚。
那里还有方才在萧筠面前的半分乖巧模样可言?
苏时宴瞧着现在的姜齐清,心里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那个在萧筠面前天真可爱的小皇商联系到一起,索性道:“别担心了,小爷我自然知道分寸,再来这姜府找你之前,我在就托人找韩夕谪他妻子调好了药送回西北将军府,现在估计都用上一段时间了。”
“只是......”苏时宴尴尬一笑,没再有下文。
直到姜齐清开口问他只是什么,他才悻悻然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拿药之前和老四说了,银子......咳,银子我让他找你要。”
“?!”姜齐清面上虽未有太大变化,但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渐渐握成了拳,只是她还挺想知道韩夕谪的看法。
于是,姜齐清声音冷冷:“老四他怎么说?”
“他......他说他知道了,等贺新岁过去之后来找你。”
“......你叫他别来找我,我姜府大门今后不开给他。”姜齐清目光绕过“玄华”,复而瞥向苏时宴别开后到处乱飞的目光:“但,你也别觉得愧疚。”
闻言,苏时宴倏地看向姜齐清,这是要同意?
“哎?你也别看我。”姜齐清背过身避开苏时宴的目光:“我这个人呢比较崇尚人人平等,所以啊......”
“所以什么?”苏时宴激动到。
姜齐清在苏时宴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莞尔转过身同他对视:“所以今后你同他一样。”
苏时宴:“......”
在姜齐清说完的那一刻,苏时宴仿佛看到一堆通体光华流转的硬物从天而降,只听得“砰”的一声——呵,把他压了个半死。
但好在姜齐清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她眉眼浮现笑意,缓步走到红木雕花桌前,铺开一张宣纸,取下砚台上的笔,三两下写完,将纸递给了苏时宴:“喏,给你做个提醒,我姜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而你们同我又是生死之交,所以这些银子,这辈子还清。”
“好嘞。”苏时宴嬉皮笑脸的接过“欠条”,屈指弹了弹,发誓:“不过区区四十两银子,这辈子我指定还的完,多谢姜家少主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本是一番诚意天地可鉴的道谢,苏时宴甚至还打算给姜齐清留下什么信物以作保证,哪知行礼后一抬头就瞧见她那一脸难以言语的表情,纵使再有万千花言巧语只一瞬便消失殆尽。
“你那什么表情?”
姜齐清轻咳一声,敛下神色:“不习惯,被吓到了。”
“哎?你别瞎说啊,不是,谁能吓到你啊?除非你装......”苏时宴感受到来自姜齐清那束凌冽的目光,识趣的闭了嘴。
两人没有说话,但又好像都在渴望留下这段时光。
最终还是苏时宴先开了开口,再开口,声音却染上了几分离愁:“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
苏时宴说着走到红木桌后的墙边,像是做过无数次般,娴熟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对着墙面巧了两下,只听“哄”的一声,墙向两边逐渐分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上的路。
姜齐清失笑,这简直比她还熟悉她的地下室。
苏时宴在姜齐清的目光中抬脚踏上第一个台阶,冲姜齐清招了招手:“我呢,也是时候该回西北将军府看看宋襭之的情况了,以免......”
苏时宴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从喉间溢出几声轻笑:“算了,不说了,姜大小姐,再会啊!”
姜齐清看着迎着光站着的苏时宴,心里有些酸涩。
好不容易能过个欢声笑语的新春佳节,只一天便回到当初。
这一别,更不知几时还能似现在这般光明磊落,毫无遮掩的相见?
但这是迫不得已,他们既选择此路,便没有再回头的机会,就算前方的通行证是让他们自愿放下一切,失去所有情感,而他们也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前走,无法回头。
这是所有,哪怕无可奈何干涉到皇室纠纷以及天下动荡之人的宿命,没有办法解决。
更没有方式避免,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入无法挽回的局面,这也是清醒的从命。
“再会!”姜齐清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淡笑从容。
其实姜齐清是不愿的,但这时候她不能展现出女子优柔寡断的姿态,她还没达成目的,她的愁,还没算清!
苏时宴回以爽朗的小声,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通道之上。
石门慢慢闭合,直到恢复原有的模样。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过。
唯一不同,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却又少了一个人罢了。
姜齐清叹了口气,转身走上来时的路,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因为猫咪落水死亡而伤心许久,将自己都哭病了的姜小姐。
姜齐清现在的离愁苦闷来得也快,散的也快,毕竟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只是,她想起方才同苏时宴的对话......
【苏时宴:“我也该回西北将军府看看宋襭之的情况,以免......”】
苏时宴那时想说什么?以免什么?
姜齐清伸手触上甬道混着血腥味,粗糙不平的石壁,无论如何,苏时宴都不是那种能管得住自己话的人,而他和宋襭之,一个话多到吵人,一个话少的憋人,着实有些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苏小少爷管住自己的嘴。
姜齐清又想了想,很遗憾,还是没能想到任何贴合两人性情的说法,只不过有一点却是很显而易见。
宋襭之和苏时宴的关系似乎融洽不少,好像还有些更深的层次,但这些姜齐清也不清楚到底深在哪里,貌似不是现在的她能挖掘道的领域。
反正,无论如何,他俩关系的递进也给姜齐清省了很多无畏的口舌之争,这样她便更有时间和精力去会会......
姜齐清脑海中不自觉出现萧筠的身影。
她甜甜一笑,简直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