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半睡半醒。
手机铃响了，夜里多梦，直到破晓才稍微睡踏实了一点的许曼菲，昏昏沉沉地划开手机屏。
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却温润的声音，“舍得接电话了？”
这声音远隔重洋，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叫她鼻间泛酸。
许曼菲哑了嗓子，蒙上被子软声问他：“几点了？”
程越冉看了眼时间：“十点。”
“我好困……”
“这是怨我打的不是时候？扰了闲人的三千梦境？”
嗯，三千梦这个词用得相当准确，确实天马行空到叫人头晕脑胀，好像睡了一觉，又好像压根就没有睡着！
许曼菲小声蛐蛐他说：“谁是闲人了！”
“好了，你不是…”他哄她的声音格外温柔。
“你起了？”那窝在被子里的“闲人”大脑此刻还处在短路的阶段，这叫人啼笑皆非的问题脱口而出。
程越冉笑了，胸腔轻微起伏间，暂时忘却了连日的疲乏。
“是还没睡~”
“啊？”许曼菲才反应过来，“我忘了，我们现在，有时差。”
“嗯～”他应了。
会议上因为三方观点的抵悟，其中一方又很消极，众人无法达成共识，导致整个局面陷入胶着的状态，他三天没合眼才将将理出个头绪，神经长时间维持高度紧绷后的放松反而让他有种难以入眠的不适感，在她的温言软语中逐渐被平复。
“许曼菲…”
他问：“你是不是感冒了？鼻音听起来有些重？”
“没有吧~”才刚说完，她就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
“真的没有吗？”
许曼菲想，难道是前一天淋了点雨的关系？
“真的……有…”
中间的“没”字被咳嗽声吞噬，似乎像在刻意佐证他的猜想。
那头传来他低低地笑声，带了些迷蒙感，愈发蛊惑人心。
“嗯，嘴里说着没有，身体却很诚实～”
“好像从你我相识开始，你就特别容易生病似的？”
“看起来弱弱的～”
“怎样才能让你好一点呢？”
“许曼菲……”
他讲话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好像很累很困，但仍在试图努力维持着清醒的状态。
许曼菲却小声嗫嚅着：“没有生病～也没有弱弱的……”
即便生病又能怎样？上次在翠云见山，他还能特地带她去吃东西，可这一次呢？
挂了电话，程越冉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反手拨通了助理Sophia的电话。
“老板！”
“帮我准备些东西……”
*
事实证明许曼菲确实是感冒了，只是不太严重，禾燕熬了香喷喷的鸡汤，艾琳买了些水果，此刻正在水吧洗着草莓。
“曼菲，来喝些补补营养！”禾燕捧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往桌边去。
“最近是不是画画坐太久累到了？还是因为某人走了悲痛欲绝，一时扛不住内心的伤痛然后二话不说就病倒了？”艾琳端着盆草莓笑嘻嘻地走过来。
“是啊！是啊！茶不思饭不想，此时此刻只想追过去啦！”许曼菲无奈。
艾琳哈哈大笑，“被我猜对了吧，你看~连装都不装了！”
院外传来汽车的停驻声，不多时，门铃响起。
禾燕疑惑，“这个点，谁呀？我去看看～”
木栅栏外站着几个人手捧礼盒，为首的女士着商务正装，面带笑容。
“您好，我是程先生的助理，请问许小姐在吗？”声音悦耳，很是恭敬。
程先生…那还能是哪个程先生呢？！禾燕了然，笑着开门。
小院里花影婆娑，青翠欲滴，Leon捧了束鲜花紧随其后，和Sophia对视一眼，嘴角的笑很明显。
隔了众人，禾燕朝许曼菲眨眨眼，礼物被整齐摆放在室内长桌上。
“这架势！”艾琳看了眼站在身边的许曼菲。
她一身奶白色薄线衫，长发盘起露出欣长的脖颈，一张小脸略显病容却掩不住过人容色。
Sophia微微一笑，想必正主就是这位了，寒暄几句，她礼貌开口：“程先生忧心您身体抱恙，特意准备了一些备用药和燕窝之类的补品，另外还叮嘱我来之前备上一锅清炖鸡汤。程先生还说，鸡肉中富含蛋白质，能增强免疫力，抑制喉咙发炎，缓解喉咙沙哑，请许小姐务必要用些…”
许曼菲：……
忍不住想起翠云见山那个香喷喷的后厨房，所以，他是怕她又失声吗？！
艾琳“噗嗤”一声笑出声，显然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被许曼菲瞪了一眼才憋住了佯装看别处。
禾燕：突然就觉得自己手里的汤不香了！
Leon从进门就注意到那位笑嘻嘻的美女不正是之前在购物中心“豪气”扫楼的那个嘛？！所以他们其实一直都误会了！老板真正在意的另有其人！
他双手递上鲜花，恪守礼节道：“程先生为了拉通多方僵持的局面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好容易有了点头绪，心里还不忘记挂着您…”
许曼菲惊讶。
三天三夜没合眼？！！难怪他讲电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原来是因为一直扛着没休息……
艾琳小声嘀咕道：“这情，我看你可怎么承哦！”
许曼菲撇撇嘴，看向sophia时，阳光正落在她眼波上，淡笑间，恍若一川谲滟朝霞，耳边的珍珠坠子款式简洁，却衬得一张小脸灿若芙蕖，她眼神清潋，就连见惯了世面的Sophia都忍不住感叹，难怪连老板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免俗。
“请向程先生转达我的谢意，让他费心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大半了，还劳你们特意跑一趟，挺过意不去的～”
她的声音软糯，温和中又带了点俏皮的语气。
禾燕递上热茶，二人纷纷道谢，简单聊了几句，Sophia笑说：“程先生的心意已经带到，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许小姐多休息，有什么需要我们代劳的还请务必开口，不要客气，祝您早日康复～”
许曼菲想送客被Leon拦了一下。
“您请留步！”
禾燕很有眼力见地送到门口，回头朝屋里二人撇撇嘴，这阵仗，这派头，这专业度！
艾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噢哟！程先生还真是费心劳神呢！果然啊，想要关心一个人，从来看的都不是距离，而是，有没有这个心意呃！即便此时远隔重洋，却仍然时时刻刻记挂着，送来这么多……”
禾燕点点头，“人虽不在，耳目却时时都在！”
“许曼菲！”艾琳说得别有深意，“看得出来，程越冉对你很是上心！你说许阿姨要是最近恰好向我问你的近况，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有位名头响当当的青年才俊已经上赶着想来接照顾许曼菲的班了！哈哈哈哈！”禾燕笑起来。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儿！”许曼菲自感面热，话里的底气略显不足。
“自欺欺人！”那二人异口同声地揶揄起她。
许曼菲岔开话题，“所以你和宋医生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了？”
“知道啦！”艾琳耸耸肩。
“你怎么说的？”
艾琳：“就说我谈恋爱了啊，男方是知名私立医院最年轻的骨科创伤中心主任啊，怎么了吗？”
“你等会儿！”两个姑娘纷纷转头看她，“宋医生不是牙科医生吗？”
“谁说他是牙科医生的？”艾琳诧异。
许曼菲：“那你去拔牙的时候勾搭人家？！”
“那不是碰巧嘛！怎么能叫勾搭！”艾琳挽尊道。
“难怪当时宋医生一副不想多搭理你的表情！”许曼菲无语。
“无所谓啊，他现在愿意搭理我就行！”艾琳笑得很是得意。
“然后呢？叔叔阿姨怎么说？”禾燕继续追问。
“我爸问我要不要让他考虑转行做生意，方便以后入赘我们家接管企业，反正总比他干医生有前途……”
许曼菲：“入赘？”
禾燕：“招婿！”
“不是！那可是宋家啊！别想了，别想了！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也不一定有戏！”许曼菲摇摇头。
“他们知道那家医院是宋医生家的产业吗？你没说他是宋家人吗？那可是宁城宋家啊！？”
“后来说了！”艾琳慢悠悠道。
“然后呢？！”许曼菲和禾燕异口同声道。
合着扯了半天还没说到重点！
“他们问我怎么没谈上他大哥来着…”
宋医生大哥，那个传说中从知名学府最厉害专业毕业的博士！艾斯诺维生物制药集团的轮值董事长。
许曼菲：……
呵呵，那可是人家沈云栖的未婚夫好吗！
“就……真敢想啊！”禾燕自叹弗如，那么多富婆为什么独缺她一个，看来有钱人的气魄，她确实配不上！
闲话过后，艾琳压着许曼菲坐下喝汤，禾燕整理着桌上的礼盒。
程越冉像是算准了时间，一个视频电话追了过来。
手机画面里的女孩儿眼尾微红，看起来像没有休息好，此刻略显疲态的温和笑容，有种别样的弱态之美，让他忍不住心软怜惜。
指尖无序地轻划着桌面，许曼菲小声问他，“怎么没看见礼盒里面有茶叶呢？”
“嗯？”依稀听清楚了茶叶二字，程越冉笑了一声，“我不在宁城，怎么能便宜其他几个随时会上门讨茶吃的闲散人？”
许曼菲抿着唇嗔道：“也不晓得是哪个好人带了个好头……”
程越冉唇角轻勾，“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叫他们不准再去烦你。”
许曼菲小声嗫嚅着：“没有～你别多想……”
“你若缺茶，等我亲自来送？”他试探着开口。
“其实，不缺的…”
女孩子家的那些口是心非和词不达意，其中情意的曲折深远与晦涩多意，一时半会儿，又岂是他能轻易读懂的？
“所以，就不打算留一个能让我光明正大去找你的理由？”他嗓音清润，说话时不急不缓。
“你要不要听我把话讲完……”许曼菲轻垂眼帘，唇角微弯。
“嗯？”程越冉扬眉询问。
“也不晓得是哪个好人带了个好头，旁人都跟着来了，自己却不来了……”
这话如同羽翎轻划过他的心房，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怨嗔，像在和他撒娇。
程越冉笑了，彼此的心意在这悸动迤逦的一刻，被深深铭刻。
终于，他缓缓开口，应了声，“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