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大雪附着在每一颗圣诞树上，墨绿色的叶子盖在鹅毛大雪之下瑟缩着探出一点颜色给阴沉沉的天空加上一点点活力，呼啸的风从英格兰的大街小巷中蹿出来肆意游荡，路边很快卷起一场小小的风暴裹着雪和冷空气席卷下一个空隙，匆匆而过的每一个人都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将脖子缩进肩膀里好能挡一挡冷得要命的天气，伦敦的地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准时准点，佩妮夹在人群中忍不住跺了跺脚向掌心之中吐气，温温的热在还没接触到手心之前就化成腾起的一片白雾模糊了她的镜片，地铁在这时疾驰而过，人群拥着将她挤带进去没剩多少位置的车厢。
见鬼！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的人坐这条线！
佩妮勉励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费劲地坐在一个被挤得连冰激凌尖都放不下的位置上喘了口气，顺便伸开自己的双腿将一旁大剌剌坐着的男人的双腿撞得合在一起来给自己扩张一下可怜的位置。
好吧，如果她今天的心情足够好的话，或许会及时表达自己的诉求，但可惜的是在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烈的谈话之后，她的挫败感让她无法保持正常的理智，也就无法在这种时刻保持自己应该有的正常礼节。
说起来谈判，哦！
上任刚满一年的新首相不愧是政客家庭熏陶下的成功人士，她几乎是每一步都在为她布下陷阱！几乎是每一步！
哦！
佩妮看着窗子上自己的倒影有些疲惫地回忆着今天的可怜的谈话，她真不想承认自己在这场谈话中一直处于下风，甚至自己一直在被她的问题引着走。
什么叫“难道不是已经有救世主出现了吗？”
事关她的那个胖乎乎的小外甥，佩妮不由得在回忆起这句话时颇有点愤愤！
这场谈话并不如一开始她所设想的那样顺利，这位新上任的首相与斯坦顿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级，她几乎每一句都要在言语上将人刺穿，但佩妮又从她过去做出的每一个指令中看出她对魔法界的关注以及与斯坦顿同样的理念。
现在冷静下来之后佩妮更能清楚地看明白叫做乔的这位首相的想法，她在与她的谈判中故意试探自己的私人情绪好来判断她。
很好，佩妮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裤子思考着今天的一切对答，从刚进门时她无声的冷落开始。
“很抱歉我实在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处理了，你知道的，最近很多地方都不怎么太平，所以，你愿意稍等一下吗？”
相比起斯坦顿而言，她更像是苍耳，把一切都摊开在明面上，不做矫饰，不做伪装，从语言开始就是明晃晃的直白和坦诚，佩妮很轻易地能从说这句话时首相并没有抬起的脑袋判断出其中隐藏的不满和冷淡。
下马威，佩妮确认。
细数这位名叫乔的首相的政绩吧。从去年上任以来，首相大人以铁血手段处理了一系列魔法事件并从中为普通人攫取不被伤害和处置巫师的权力，并多次与现任魔法部部长米里森进行会谈，对麻瓜利益进行捍卫与争夺。她真正用群众，用政府机构，用英国的力量像巫师们展示了属于麻瓜们的力量，单从这一年来对于非麻瓜们的肆意伤害有所收敛的现实就能轻易判断出来这位首相的厉害所在。更不用提在短短一年内她所施行的多项政策在政治和经济方面多次将处于经济下行危机中的英国捞在岸上，几乎没有人不被这位铁娘子所折服。
更遑论佩妮。
于是她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啜饮那杯锡兰红茶，听着唐宁街十号外面雨水一点一滴淌过，百叶窗的间隙折出来一点雪化的水痕供她在捕鼠大臣的喵叫声中偷一点难得的闲暇。
“知道吗，1980年7月23日，我的秘书克劳蒂亚·奥多尔蒂死在一个食死徒手里。”
当小杰里跟在父亲身旁走在弗利特大街上时，乔终于舍得放下了她手中繁杂的公务，开口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同一天，巫师马琳·麦金农与吉迪翁·普威特和他的弟弟费比安·普威特死于食死徒们的围攻，首相。”
这一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是两位女性精神上的一次握手，乔的目光穿透那厚厚的镜片直直对上佩妮，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共同的一个信号。
不服。
“听说你辞了早间新闻的工作，是吗？”
乔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去开那扇窗户好让雪中的冷冽空气能够沁进来一些，湿润又夹带着大雪独有的空冷让这间屋子里的两位猛地从温暖中震醒。
“语速太快对收听的老奶奶们来说是个不太好的情况。”
佩妮耸耸肩回避这个话题，并不太习惯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
“我的婶婶翠克西可不会这么想，她总是早早起来掌握遥控器好让你能占据她的整个早晨。”
“但是，好吧，伊万斯，就我个人来说，我真不愿意看到你的天赋被埋没。”
“而且我不得不承认，《预言家日报》是个绝佳的好去处，对你来说。”
她比斯坦顿要来得直接太多了。
她的目光一闪，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纠结的逗号。
“我认为这不算太开门见山，对吗？”
乔被她半疑问似的语气惹得笑了两声，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心尾指根部小小的茧子充当友好和平的讯息。
“是的，这不算太过于开门见山。”
“当然我想我们需要你口中的那个太过于。”
首相的卷发让她看起来像只可卡犬，佩妮对上那双充满着审视但并不带有任何敌对意思的眼睛时突然有些走神地想到。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那么好吧，我想巫师们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对黑魔王来一场围剿。”
佩妮耸耸肩站在首相面前，微微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扣在一起，像个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没什么头绪的小学生，老实讲这有些不太符合她的人生经历，毕竟科克沃斯小镇的每一个小学生都知道著名的好学生佩妮的名号。
“为了那则预言。”
当一个无意被阻拦的秘密传给任何一个人，这个秘密便很快成为人尽皆知的“听说了吗”，当这则消息带一点神秘色彩时往往会拥有更快的传播速度。
“为了那则预言，同样也为了我们。”
“你知道吗，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认为作为不被看在眼里的麻瓜要为此负起责任。”
什么？
她有些听不明白话似的下意识抬头希望她能够重复一遍，然而首相柔声的话语留存在电子钟的报时声里随着叮铃铃的整点声一起刺穿她的耳膜，她在短瞬间的沉默过后去揭她藏起来的部分。
“难道您认为作为不被看在眼里的麻瓜，我们能从黑魔王又或者说食死徒们的残害中逃过一劫吗？”
“我认为被巫师们称呼为麻瓜的我们对此并没有任何评价的权力，不是吗？”
乔远比斯坦顿更能看透整个魔法界的傲慢，她同样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佩妮，语气中的轻柔和缓更像是刺刀慢慢扎进皮肤前的麻醉剂，佩妮眩晕一瞬从她语言上的陷阱逃脱。
“不，事实上我们应该拥有相对的权力。从近几年霍格沃茨学校入学新生中麻瓜出身的学生所占超过半数的比例中看，我们就应该拥有评价以及参与的权力。”
该死，佩妮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主题在这一刻就已经被带偏了方向。
“以及，我想说的是，作为麻瓜，作为被魔法世界以藐视态度隔绝的麻瓜，作为被巫师们随意对待的麻瓜，作为被魔法遗忘敷衍的麻瓜，我们永远应该保有反抗这一切的权力，首相。”
“你知道吗，伊万斯，在我上任一年来，约克郡平均每两个月发生二十次不明攻击，林肯郡平均两个月三十一次，肯特郡平均每两个月二十五次，爱丁堡平均每两个月三十三次……，直到刚刚，威尔士这个月第十七次发生不明攻击事件，三人死亡，十人受伤。哪怕魔法部与大英政府约定好绝不会轻易对麻瓜们造成伤害，但事实上，巫师们仍旧不把我们当作与他们同等拥有权力的人”
溶溶泄泄的雪渐渐拍在玻璃窗上堆砌起厚厚的一层，佩妮坐在沙发上有些无力地倚靠着身后的墙壁漫上小腿一截截的冰冷。
“别做空想家，伊万斯女士。”
勺壁当啷当啷砰撞着杯子，乔旋开一抹微笑，小小的两个梨涡更像是从天而降的两块冰粒打在佩妮的身上。
“可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用我们的力量的原因吗？”
“难道要我们继续龟缩在麻瓜的壳子里吗？难道要我们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难道要我们永远受制于巫师们吗？”
佩妮伸出手指向原本挂着巫师画像的地方不服气地念，四四方方的边框将乔的目光禁锢在那里，灰沉差一点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难道不是已经有救世主了吗？”
首相很快从下位反身发问，她眼中的无辜和无奈让她本人看起来更像一只谋划着什么的狐狸，佩妮肚子里打好的腹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搭边的话扫得荡起一片尘土。
“什么？”
“那则预言，难道不是已经有救世主了吗？”
“七月底出生的孩子。”
她又在玩那一套！该死的，她总是在玩那一套！
“我并不认为上任仅仅一年就与魔法部部长打得有来有回的您会将战争的希望放在一个还未满半岁的孩子身上。”
能让最为傲慢的巫师政客们同意将挂在首相办公室挪到别的屋子里的首相会是一个如此将命运交由他人掌控的人，谁会相信呢？
“是吗，那么你呢，伊万斯女士，你又相信吗？”
信还是不信，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我只相信我自己手中的力量，首相。”
乔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哈哈大笑，显然她对佩妮的回答满意极了，这位被称作铁娘子的首相畅快地笑了几声上前拥住佩妮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爽朗自在。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弗莉斯琪为什么愿意邀请你去军情五处任职了。”
她一时间反应不及，乔将手中那封信递给佩妮，牛皮纸做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邓布利多的名姓。
“请转告邓布利多先生，我答应他的建议。”
“也还请让他尽快为我们之前的谈话做出决定。”
地铁摇摇晃晃，佩妮听着街头嘈杂的人群与欢乐的圣诞颂歌声伴着树梢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一起闪烁，直到她敲响凤凰社的大门捎带一身的风雪。
“那么，您的决定呢？”
邓布利多像是早已经准备好，将她从小天狼星手里接进办公室时随手递给她一个姜饼人，他的白胡子又被装扮上特有的圣诞装饰，佩妮咬下一口热乎乎的姜饼人脑袋含含糊糊地问身前的圣诞老人。
“我们是朋友吗，佩妮？”
这个问题有够突兀的，佩妮的思考能力在咀嚼中短暂地有些卡顿，不过仍旧缓慢地点头。
忽略他的身份和年龄的话。
“是的，当然。”
“是的，当然。”
麻瓜与巫师，对立与统一，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同样也是一个亟待处理的现实问题。
直到大雪慢慢流过，一切慢慢有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