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一踩在桌沿上将脚尖踮到了最高,好不容易够到一点窗户,她试着用指尖往外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
她想着或许是力度太小,遂打算找个更高的东西再试一试。
可是环顾一圈屋里再少不过的陈设,也就只有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可以用来稍微垫一垫了。
她把被子和枕头堆到桌子的一角,随后踩了上去。
这次比第一次够的地方多了不少,使得她可以整个手掌覆在窗户上往外推了。
她身子和脸紧紧贴着墙,右手使出全力推了一把。
嘎吱一声,窗户虽没有被推开,但李周一很明显地感觉到它松动了一下。
还需要更高的东西。
李周一扭头,望着床头陷入了沉思。
半分钟后,她从桌子上下来了。
随后她抱起桌上的被褥和枕头,随意地扔了一地。
之后她朝着门的方向快速推动了几下床,床脚和地面摩擦着,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划拉声。
李周一只把床头推到略靠近窗户的位置便停下了。
接着她迅速跑到门边开始大力地踢门,制造出了和推床一样大的动静。
一边踹还一边冲外面大吼着:“放我出去!你们这是违法知不知道!”
果不其然,这一系列动静搞完后,李福和李云一起跑上了楼。
两人第一时间检查了窗户和门的情况,发现完好无损,由此认定这一切不过是李周一徒劳的挣扎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李福一拐杖打在了窗户上,震慑一般大骂道:“随你怎么闹,这觉你爱睡不睡,但是这婚你不结也得给老子结!”
说完李云又阴阳怪气补充道:“周一啊,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和你爸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找到这么一门亲事的,你说他家这么有钱,你嫁过去就是躺着享福的命,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
李周一被这副嘴脸恶心透顶,在屋内用尽全力锤了一下窗户,恶狠狠地瞪着两人道:“呸!你们可真恶心!把人当牲口一样卖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随你怎么说,反正彩礼我们收了,你就得嫁。”李福在一旁无赖地打断道。
“你们不放我出去我就一直在屋里砸东西,直到把村里人都引来!我不信没人报警!”李周一故作威胁道。
但其实她知道,这老房子的周围不是竹林就是树林,加之村里人的房子又都错落分散、相距甚远,她在屋里闹出的这点动静根本不足以被其他人家听到的。
但她必须这样说给李福他们听。
不出所料,听到她这么说的李福和李云异口同声地大笑出声来。
二人笑完,只留下一句“随你怎么闹”就下楼去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又等到楼梯间的声控灯熄灭后,李周一才又开始去推床。
格外扎人的吱呀声在李周一方才那通胡闹后显得格外正常,楼梯间也没再亮起灯。
尽管如此,李周一还是会在搬动床的同时踩踏其他地方以增加另外的噪音出来,确保李福他们认为她不过是又在砸东西罢了。
折腾了十几分钟后,床头的位置终于被移动到了门边。
李周一没有急着立马去推门上的窗户,而是透过窗户偏头盯着楼梯间等了几分钟。
确定没有李福他们出现的信号后她才站上了床头。
这下她的高度终于超过了窗户,使得窗户与胸口平齐。
她身子向前倾倒,把重量都支撑在门上后,伸出双手用尽全力,终于推动了窗户。
因为是中轴转窗,完全推开后也是处于卡在中间的位置。
李周一只能借助窗户下半的空间爬出去,她用手大致衡量了一下宽度,可以通过的空间宽度约莫二十公分。
很窄,但能通过。
为此她脱下了衣服外套先扔了出去,之后她费力地踩在门框上借力爬了上去。
脑袋先探出去的时候因为和边框贴得很近,被锋利的边缘擦破了额头和下颚的一部分皮,之后就是胸口和屁股的位置稍微卡了卡,但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
幸好门和房间的窗户隔得距离很近,所以李周一爬出上半身后能攀住窗沿的位置慢慢往外挪动下半身。
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是头着地了。
稳稳落地走廊后,李周一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几下穿上,小心翼翼地往楼下瞅了瞅,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熄灯睡觉了。
她勉强松了半口气。
没有手机李周一无法判断时间,但看夜色和周围各处悉数熄灭灯火的人家不难看出时间已经临近半夜。
接着李周一从衣服的拉链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手电筒,是她方才搬床时在床底发现的。
是小时候赶集李福给她买的替代玩具,因为那时候她很喜欢李福常常用来照亮的、和手臂一样长的手电筒。
当初玩了没两天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落在床底了。
更没想到,会在今天被她捡到。
下楼的时候,李周一没走楼梯间,因为下完楼梯的房间隔壁就是李福他们的卧室。
她通过楼梯间和房间中间露天的平台处,直接跳到了屋后头紧挨着的土里。
小手电的光很微弱,范围也仅仅只能照亮一米的范围。
李周一走得很谨慎,尤其穿过土地和竹林后下坡的部分,坡又急又陡,下坡的路更是全靠经年的人力踩出来的一些小坑。
艰难地走完坡路后就到了马路上,李周一没走人家户多的大路,而是绕去了田间的小路。
一直沿着河边的路往镇上走,穿过一个有坟地的树林后就能上大路,那之后的大路就不会再有坐落在路边的人家了。
走到镇上李周一花了两个小时,天边已经隐约翻出了小片鱼肚白。
路上的车也开始变多,李周一脱下沾着不少黄土还被树枝勾破好几处的外套,没扔,而是翻了一面反穿在身上。
因为在三月清冷的凌晨,只穿短袖的人比反穿外套的人更为奇怪。
她走到车站的时候,天光已经亮了大半。
车站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为4:43。
李周一走到储物柜的位置,拿出藏在牛仔裤小包包的条码纸放在红外读取处。
一秒钟后,一个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是李周一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是她回家那天上车前存的。
缘由很简单,她在决定回家后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因为觉得一直只认钱不认人的李福不会单纯只是为了爷爷的遗愿让她回家吊唁,所以她候机的时候,顺手上网查了查。
然后相似问题的历史回答里,有网友说被逼着交出了银行卡,还有人说被骗着用身份证强行贷款的....
搜出那些令人后背发凉的经历后,李周一就在上车前把这两都存进了储物柜。
事实证明,她的以防万一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在自动取款机取完钱后,李周一买了最快出发去机场的一班车,之后在机场买了最近的一班返程机票。
北京时间7:15,李周一乘坐的飞机顺利起飞。
当飞机平稳飞行于平流层后,李周一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而她握着机票和身份证的两只手,此时也才后知后觉地轻微颤抖起来。
她深呼吸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后,勉强放松肩膀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她没有睡,也根本睡不着。
她开始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李云的那个电话为源头。
从李云和李福的反应和说的话来看,他们早就给她挖好了这坑,而爷爷去世的事只是他们骗她回家的一个借口。
她不敢想,如果爷爷不是这时候去世,那他们又会制造什么其他的理由骗她回家....
这也是她第一时间只想着跑却没敢报警的原因,因为那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如果报警,恐怕只会被他们以自己闹脾气离家出走为由头搪塞过去,如此一来,她极有可能被再次带回家关起来。
因为在外人看来,她和李福有着抹不掉的血缘,是以无论李福编什么瞎话,她都容易被当成不懂事的孩子。
甚至于,她还无从辩驳。
三小时后,李周一下了飞机。
因为手机被李福他们拿走,李周一想着在机场找个电话给江陆七打个电话报平安来着。
结果她刚一走进到达大厅,就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李周一!”
她扭头便瞧见了护栏外正往她这边跑的江陆七。
李周一不由地也跟着跑起来。
跑出护栏的一瞬,江陆七扑向她,将她紧紧圈进怀抱里。
隔着单薄的外套,李周一听到了江陆七加速的心跳声。
嗅着熟悉的白桃洗衣液的味道,感受着从另一个人身体传来的温度,李周一整个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耳边嘈杂不已的脚步声和谈话声逐渐淡去,她好似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仿佛她身处的并非人来人往的机场,而是只剩下自己的平行世界。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放松的关系,李周一意识也慢慢松懈下来。
随后便是一阵汹涌袭来的困意,视线模糊中,她恍惚看到一只手覆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像记忆里的那汪泉眼。
接着是耳畔温良的呼唤。
“周一,周一你怎么了?”
“好烫!你发烧了——”
“我带你去....”
李周一听不清后面的话了,但她很想回应江陆七。
她想告诉他:别慌,我没事的。
但她灼热的喉咙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