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的地点在教学楼中间的大广场,各种小桌和照片墙颇有种夜市的热闹感。
李周一报完名的同时提交了户口转到学校的申请,随后又跟班主任打了简单的招呼。
再之后就是买各种用品,李周一囊中羞涩,所以各种东西都是价比几家后挑选出最便宜的买。
她一个人抱着比她身体大上两倍的被褥用具,汗涔涔地找到宿舍开始铺床。
室友还没来,她一个人铺完床就躺下开始看书,还是之前的那本旧书,她始终没能阅读完,进度停留在三分之一的部分。
书里的内容和她看到的书封感觉很不一样,但又很贴书名,她读来总有一种矛盾感,因而久久无法看完全本。
室友进屋发出响动的时候,李周一已经昏昏欲睡,她起身,看到是室友的妈妈正在帮她铺床。
她在脑海中预练习一下后,吐出不甚流畅地普通话同她们问了个好并做了自我介绍。
室友名叫陈妍,是北方人,是个比李周一外向很多的人,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她在说完名字后还拿出了包里的小甜点给她。
谢过之后,李周一重新躺回去,在不大不小的动静中渐渐陷入沉睡。
等到李周一午睡醒来的时候,寝室空无一人。
夕阳的余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的阳台橙红一片,寂静无声的屋内,李周一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楼下的路过人声。
那是一种静谧与孤单交错的空洞感,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李周一恍惚许久,才彻底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抽离出来,她带着新办的饭卡,准备去食堂吃个晚饭。
回到宿舍的时候,另一个室友刘芹也已经回来了,她和陈妍好似已经熟络,二人正在讨论着李周一听都没听过的韩剧名字。
她融不进她们的圈子,也没什么兴致参与进去,遂只冲她们淡淡微笑后坐到自己桌前,拿出草稿纸开始算账。
用最简单的加减法,算出最复杂的花销。
一千二百块,她至少得坚持两个月,因为周丽在带张唯满临出门前,曾给过她一百块。
她说加上她手里的红包钱,就是一千六,正好两个月的生活费。
她没说其他的还有很多花销,只默默收下了那一百块。因为知道即便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在周丽眼里,让她上学已是对她天大的仁慈。
就像不愿被你倚靠的山,即使你主动走过去,它也会自己移开。
看着草稿纸上每顿个位数的餐费预算,李周一仿佛想起了初中的时候,不过现在物价不似从前,她也没拮据到一天不能超过三块的花销。
第二天开始就是军训,副班长是女生,负责晚上在几间女寝分发军训服。
衣服的材质并不好,闻起来有一股塑胶跑道的味道。
室友都很嫌弃地扔在椅子上,唯有李周一习以为常地收好,这套衣服花了她整整八十块,比她衣柜里大半的衣服都贵。
晚上十点熄灯,李周一洗漱完早早地爬上床准备睡觉。
室友手机屏幕的光在黑灯的宿舍格外打眼,李周一没说什么,只翻过身继续睡。
第二天六点,学校的广播喇叭就开始播放进行曲催人起床,李周一早起惯了,收拾的动作也十分迅速。
其他同学还在抢公共洗漱间水龙头的时候,她已经整装下楼了。
操场的教官隔开一个方阵的距离举着班级牌子,李周一一眼看到立在球网底下的经济学161班的牌子。
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的人都到齐,演讲台上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训话和讲解。
等到各位校领导发言结束,时间已经来到九点。
彼时九月的太阳还带着点毒辣,晒得好多人面红耳热,手掌暂代的扇子似一股浪潮,瞬时席卷了所有方阵。
熬过讲话的最后几分钟,各个教官才带着自己的方阵前往各自的场地。
到达之后,教官先是犹如小偷一样观察一遍升旗台附近,见没人坐镇监督,才壮着胆子招呼道:“原地坐下,先休息十分钟。”
如此体贴之举,瞬间赢得大家的一片好感。
休息完毕,正式进入训练,因为都是女生,教官都尽量让大家正步的重点落在树下,他说能挡一点算一点。
训了半天下来,军训服早已被汗水浸湿,耳鬓的头发湿哒哒贴着侧脸,但是谁也顾不上打理。
太累了,大家都太累了。
尤其午饭过后本来就犯困,还要扛着炽热的太阳军训,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李周一早上怕饿,多喝了一碗粥,这就导致她午饭的预算减半,米饭只有半碗。
故而训练到一半的时候,她便开始觉得头晕,起初以为只是饿的,但渐渐地,她踏步也变得不稳,险些踉跄摔倒在前面同学身上。
然后在教官一声“向左转”的指令下,李周一转身的刹那脑中骤然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晕倒了。
教官急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队伍中的某位同学提出‘中暑’的猜测,教官看掐人中没有效果,寻思得送人去医务室。
正当他准备叫另一边操场的教官帮他代看着同学们的时候,一个将军训服围在腰上的高大身影从室内体育场迎面跨步走出,正好撞进教官的视线。
“那位男同学!”教官朝他招手喊。
被叫到的男同学先是一愣,然后左右看了一遍,不确定地回:“教官您叫我?”
教官点头,“对,是你,你能帮个忙不?把这位同学背去医务室。”
说完低下头瞧了一眼晕倒中的李周一,男同学顺着教官的目光瞅了一眼,当即跑过来蹲下身。
“您把她放我背上吧。”男同学双手在背后交叉着开口。
教官刚准备扶着李周一的肩膀将人放到男同学背上,一位女同学突然上前,跟男同学耳语了一句什么。
旋即男同学毫不犹豫地解下腰上的军训服递给她,温声拜托道:“麻烦你帮忙系在她腰上。”
等到女同学绑好衣袖在李周一腰间,男同学才步履生风般朝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在学校的东边,军训是在学校的北边操场。加上男同学顾虑到跑太冲会颠簸到背上的人,所以他不得不一边快跑一边束缚住自己防止动作太大。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李周一已被好生安放着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男同学没有取下军训服,仍旧绑在她腰间垫在身下。
医生是个比他们大上十来岁的姐姐,男同学十分礼貌客气地称呼她医生姐姐,得到了一个欣赏的眼神。
她简单看过李周一的情况后,给出的结论是低血糖加上摄入营养又不足导致的昏迷,遂给开了两瓶葡萄糖注射液输注。
男同学动作干脆利落地出去缴费再领着药回来,仅仅只花了一分半钟的时间。
医生姐姐见他这般关切,调侃道:“这么着急,你女朋友?”
男同学一脸真挚地摇头,“不是,我不认识她。”
听他这么说,医生姐姐不置可否。
接着便熟练地将针管对准李周一手背的血管扎进去,与此同时还随和地回了男同学一句带着口音的话:“同学你人还怪好的嘞~”
等医生姐姐贴好针管,男同学适才开口:“那我先去给教官说明情况,这位同学就先拜托医生姐姐您先照看一下,我晚些再来。”
“嗯,去吧。”医生姐姐痛快答应,挥手同他道别。
输完一瓶葡萄糖的时候,李周一已经慢慢地醒了过来。
睁眼的第一时间便望见正在替她换药的医生姐姐,细弱的嗓音冲医生姐姐挤出一句清浅的“谢谢”。
听到道谢的医生姐姐才发觉她醒来,扬起温婉的笑回她:“醒了,还有一瓶,输完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李周一再度道谢。
“不用客气。”
半坐起身靠在床头的李周一瞧见身下的衣服,有些茫然地问:“这是?”
听到问话的医生姐姐扭头看过去,随后微微倾身贴近李周一些许,柔声道:“是送你来的那位同学帮你挡住的,你的裤子后面被染红了。”
闻言李周一登时红了耳根,眼睫垂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医生姐姐直起身,亲切地揉揉了她的肩头,“这种事不用感到抱歉,我也常常忘记的,不过你倒是得多谢谢送你来的那位同学。”
说着,医生姐姐的眼神朝病床边的柜子上努了努。李周一顺着看过去,映入眼帘一个黑色的袋子。
“送你来的同学跑去买来的,打开看看?”医生姐姐示意道。
李周一往前倾身将黑色袋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未拆封的一包卫生巾和一盒巧克力。
医生姐姐没多说什么,只临出门前温柔提醒了一句:“要是能走动的话,卫生间出门左转走到头,这会儿外面正好没什么人。”
李周一知会地点了下头,提着袋子出了房间。
待到回来时,她腰间围着的衣服,已经换成了自己的迷彩服外套。
男同学那件被她拿在手里,方才她检查过,没沾上。但她还是打算一会儿见了那位帮忙的同学后告诉他,自己打算洗过再还他。
等待的时间缓慢,李周一百无聊赖地躺回了床上,腹部的疼痛虽因为医生姐姐的止疼药减轻不少,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她脑袋靠在床头,侧着望向窗外,因为没解散而空无一人的校园小道两旁,堆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树叶毯子,往上看去,树梢仅存的银杏叶也变得摇摇欲坠。
第二瓶葡萄糖输完后取针的时候,学校广播响起了训练解散的通知。
因着医务室外的小路是通往图书馆和第二食堂的一条近路,所以通知后没过多会儿,便有学生的身影出现在小道上。
十几分钟后,三五成群的学生有说有笑地开始涌入李周一的视野。
但是始终没有人朝着医务室而来。
之后李周一又多等了半小时,却仍旧不见人来,她决定不再等了。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被搁在床边的外套,想了想还是将它一起带走了。
李周一觉着或许那件衣服和她不一样,只是被无意留下的。
所以她不想把它丢在那里,她想等到它的主人找来,亲自还给他。
然后再对帮她的人道谢以及还给他买东西的钱。
她不喜欢欠人东西,不论是钱还是其他。
李周一带着暂时被“遗弃”的衣服,去了一趟隔壁诊室同医生姐姐道别,随后独自回了宿舍。
与此同时,一抹焦急的身影正从图书馆排队进门的学生群里逆行挤出来,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也顾不上在意。
冲出大门的瞬间,他足下生风般跑起来。
——奔着医务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