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两声巨鸣,全场“哄响”似地惊呼起来……
单穆霜睁开眼。
一支黑箭如巨鸟俯冲,不偏不倚正好击落贺棋射来的飞箭。
黑箭咫尺,斜斜冲向她的侧脸。
未等她来得及躲避,那如雁鸣般的长啸,已经穿过她的黑发。
她惊地撇头,脸上白纱飞落,坠下圆台。
惊魂未定之际,又是一声雁鸣,另一支鸣镝穿过她手中高举的足鞠,定定地刺穿过远处的箭靶。
那鸣镝的力量和速度实在惊人,正中箭靶后竟活活将靶心掏空了去,随着低垂而下的雁鸣之音,红色蒲团做的的圆形靶心穿过箭头悬在了箭尾,而那支刻着“楚成”字样的鸣镝黑箭则高高地杵立在大地之上,犹如胜战飘扬的旌旗。
此时,围场南面如江海激起千层浪。围着红巾的夏国士兵们皆举兵器向天,口中呼道,“楚成君!楚成君!”
而北面的齐国将士们则都偷偷捏了一把汗,心中虽恼没有赢了这一局,但也为长公主能安然无恙而庆幸。
看台上,一名齐国官员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道,“楚成公子真是名不虚传的齐射一流啊!只差点,公主就……”他擦了擦额上细汗,余光看到廖余庆正瞥了他一眼。于是,就将后面那句“没命了”的话,吞到了嘴里。
“厉害?依我看,是城府至深!君子品性有愧于天,再厉害又如何?”一人“哼”了一声道。
“此话,如何讲?”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那贺棋分明是要了公主的命,若不是楚成公子指使,又岂会如此胆大妄为?”
“可分明是楚成公子的箭挡了贺棋的,又怎会?”
“不过是临了,又变了主意罢了。那楚成公子是阴险狡诈之人,岂是君子之辈?!”
旁边廖余庆已经坐不住,方才看到单穆霜被射杀,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这下,又听到南面这煞自己威风的呐喊,更是升起一股起被人夺了地盘的无名之火。
高福见廖余庆脸色黑沉,鼻息间吐的气好似在喷火,眼珠一转,立马向旁拍了拍手,示意舞乐起。
“一局定!”高福笑道。
锣鼓“当啷”一声,敲断了南面的意气奋发。
随后,丝竹之音靡靡起,舞女们则翩翩袅袅而舞。
廖余庆转了一圈扳指,僵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对高福道,“把公主接回来。”
高福“喏”了一声,急急提步向围场中心跑去。
*
十阶圆台上,单穆霜才松了身上的绑绳,就差点瘫软在地。
耳旁的“嗡嗡”声从耳蜗直钻入脑颅,连带着脑袋也“嗡嗡”空响。她握了握手中的足鞠,咬着唇定了定神,心道,夏国如此欺人,她定要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人。
转身环顾,圆台上,另一支刻着“楚成”的黑箭赫然插在木制地板上。
此箭,正是击落贺棋的那支鸣镝。
不如以还箭之名,将足鞠点给他。
一计已定,单穆霜的视线便锁定了他的身影。
白色苍茫间,他身上的红尤为亮眼。只一眼,便见着凌璟琏红衣黑马向圆台处飞驰而来。不过,他并没有在此停下,而是跑到她身后的箭靶处取箭去的。
红衣黑马驰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直接默过了单穆霜的眼前。
“楚成公子,这儿还有你的一支箭!”单穆霜举起足鞠,遥遥向他呼道。
“怎么不喊夫君了?”正此时,李俊方骑着白马而下,不过他可不是去取箭的,而是专程来取笑她的。
“方才是不是被吓傻了!”他又道。
单穆霜稍稍抬了眼,不想理会,只当作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低头自顾自地拔那木板上的箭。
白雪纷飞,落在她的睫上、脸上、衣服上。
长长的睫毛闪动,连带着她羽睫上白白的雪花也跟着一闪一闪的。白鹅似的雪花,在那一根根茂密卷翘的羽睫上,好像身穿白衣的仙子在舞动。她的鼻头红红的,皎洁似月光的脸颊也落了红,殷红色的唇瓣紧抿,楚楚可人,清丽脱俗。
苍茫天地间,飘落的雪花摇曳生姿,徐徐地落着,静静地绽放,好似为她而生。甚至连带着她身上那件艳俗的金丝裙裳,都像在冬雪里开了花。
李俊一时看得有些发了愣,待缓过神来,不觉有些失礼和一阵落空。
他望了一眼折返的凌璟琏,又看向她。然而,那头她压根都没在意到他。
“咳咳!”李俊干干地“咳”了两声,“要不要帮忙?”
“不必了。”单穆霜没有抬眼,回道。
她拔箭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半弯着身。奈何木板上的箭插得实在太深,费了好些力气,才见松动。
李俊“啧”了一声,甚觉没趣,扯着马缰要走,远见凌璟琏手拿箭凯旋而回,便唤道,“楚成兄,你这小娇妻有点倔脾气哩,不理人,许是吓到了,想让兄弟你来哄哄便好了!”
凌璟琏原也是想取了黑箭再走的,便“吁”了一声,放慢了马速。
黑马缓缓走至高台后,他踅身下马。且看到她的背影正用力拔箭,不由驻足。不过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倒是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凌璟琏蹙起了眉头,正想上台阶取箭,不想她倏地一用力,那黑箭拔地而起。随即,她竟是闷闷地“哼”了一声,软软地倒向了地面。
“小心!”高福正好从看台上赶至,只是隔了几丈路,只能干着急。
“快!快抚着些!”他尖锐似女声的嗓子,都破了音,歇斯底里地对高台上的两名夏国士兵喊道。
然而,那两名夏国士兵只尽上头委派的任务,哪里想管那个未过门且被拉到高台上作人型靶子的齐国公主在做什么。等两人留意到公主倒下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快!快!快接住公主!”高福大步跑将过来,但依旧赶不上单穆霜落下去的速度。
眼黑脑昏,倒地的瞬间,单穆霜几乎失去了意识。待她从高台上掉下去的时候,她才猛地惊醒。
她倒吸一口凉气,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双手和双脚却像是被抽了骨,全身也好似一团捏不成型的棉花软绵无力。尚存的力气,只够握住手中的足鞠和黑箭,且越是惊吓,越是握得紧,乃至她落至马背上时,还死死地拽着。
“嘶~”黑色骏马仰天发出长长的嘶鸣。
“吁!吁!”单穆霜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牵扯住马缰,可黑马受了极度的惊吓,奈何单穆霜如何调训,都安分不下来。
黑马前蹄向天,整个马背如折翻的船,就要倾斜沉没,然而下一刻,又向前冲去,一来一回,好像在巨浪里翻腾。单穆霜俯在马背上,再无力支撑。
索性当断则断,松手掉下去吧。若是马跑起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单穆霜如是想着。可那黑马似着了魔,竟然疯疾起来。
“救命!”她惊呼。
从这样高速飞驰的马上摔落,不说皮肉伤,断胳膊瘸腿都是普通。若说死容易,可摔得个半身不遂,活着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刺刀般的冷风在单穆霜的脸上割剐,寒风灌入耳膜,她只觉天旋地转,双眼昏黑。
手中的黑箭滑落。下一瞬,她的身子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镂空足鞠还勾在指尖,只是她已全无知觉。
“怕是不行了。”她有些绝望。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依稀间,听到一个冷厉的男音呵道,“烈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