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人吃过早饭,出发前往联盟婚姻局登记结婚。
时昼身上的伤并未完全恢复,有几处较深的伤口看起来十分狰狞。
但都是皮外伤,做好清创和消炎后就能出院了。
江溯看着他身上的病服犯了难,时昼入院前的衣服已经被扔掉了,眼下虽不用还衣服,但这么出门还是有些不妥。
他也忘记给时昼买了,机器人穿衣服的欲望和人类不同,江溯把其他东西全变卖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买飞船的钱,全身上下仅有0.92元。
幸好结婚是完全免费的,不然他俩连婚都结不了。
时昼没说什么,扣紧病服的扣子,堪堪遮住项圈,跟着江溯出门。
他们居住的星球是联盟星系中最发达的星球,主要建筑都配备有时空压缩传送门。
联盟人民均可免费使用,也便于记录他们的行程路线,一个月后删掉。
像时昼这种联盟重点观察对象,他的行程永远不会被删除。
所以在联盟几乎不可能有逃犯,时昼越发觉得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个阴谋。
但凡某个环节按照流程正常审核,他一个带着红色暴动项圈,背债千亿的人都不可能逃到翠星。
联盟婚姻局的人并不多,时昼和江溯格外引人注目。
两位外貌条件及其优秀的年轻人,一位身着考究西装却穿得随意,一颗扣子都没系,狂放不羁。另一位像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扣子系得很整齐,步伐不紧不慢,背挺得笔直。
只看装束,他俩一点也不像来结婚的,倒像个精神病人挟持一位年轻富商,他们应该来银行才对。
看气质……勉为其难像一对私奔结婚的情侣。
各种各样的目光里,两位当事人都非常坦然,各有所想。
江溯:职业替身,必须敬业。昨天应该算求婚了,早知道提前了解一些普通人类的求婚知识好了。结婚应该也很简单吧?
时昼:中午吃什么?结了婚账户里就有钱了吗?自己饿两天没事,江溯看起来不像个抗饿的东西。
排了两个小时,终于排到他俩缴费。
收费并不是完全免费的,默认婚姻关系时长一辈子才免费。
时间越短,交的费越多,但也只是象征性的,例如婚姻一年约需要99元联盟币,三年约需要97元联盟币,以此类推。
缴费时,时昼投来一个“你有99元吗”的目光。
江溯笑着掏了掏空无一物的裤兜,空空的钱包比表情更真诚。
江溯表示他选择免费那一种,周围的人都惊讶的看着他们。
如今选择一辈子在一起的新人不多了,不能离婚真的太有勇气了,众人纷纷小声赞叹着。
这可能是历史上仅有的,因为身无分文而决定一辈子在一起的新人。
江溯轻轻牵起时昼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少年手指细长,掌心有一层薄茧,握着却十分柔软。
他不介意炫耀这份虚假的恩爱,毕竟他是真的卖给时昼一辈子了。
时昼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狠狠握紧。
只是施加的力度过于大了,让江溯不禁想到,幸好他的骨骼都是最坚硬的金属,不然真的会断掉。
江溯微微低头,在时昼耳旁轻声道:“我还是喜欢你虚弱无力,求我抱的样子。”
时昼沉默片刻,回了一句:“我尽量。”
我尽量打到你虚弱无力,哭着求我放过你。
我尽量,尽量变得虚弱无力让你来抱。听到这句暗示满满的话,江溯顿时身体僵硬,差点同手同脚。
他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机器人,这项服务实在超纲了,看来他得系统的学习某种特殊服务的知识,才能胜任这件工作。
两人被请进右侧的小礼堂。
在家庭关系分崩离析的现在,联盟仍保持着拍结婚照,宣誓和交换戒指的传统。
“你确定要穿这件一副拍照吗?”摄像师问时昼。
“不确定。”江溯插话道,“请问有免费服装提供吗?”
“的确有,但没您身上这件质量好。”
摄像师领他俩来到衣帽间。
衣服种类不多,但尺码很全,任何一套服装都有人类和仿真机器人的尺码。
时昼今天很漂亮,许是休息好吃得也好的缘故,皮肤尤为细嫩白皙,眼睛亮亮的。
江溯指着一件婚纱:“穿这个怎么样?”
“以你的身高来说,应该不太好看。”时昼说。
摄影师凑过来说:“两位先生,各种尺码都有的,男装婚纱也有,胸前是平的。但如果您隆了胸,就不太合适了,女士婚纱骨骼较窄。”
江溯挺挺胸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人这么少还排了这么久的队,原来都在这试婚纱呢。
“我应该尊重伴侣的爱好。”时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江溯裹紧外套:“大可不必。”
最后江溯选了非常正式的燕尾服,料子很好,纽扣都是包缎的,没有摄影师说得那么谦虚。
江溯第一次看时昼穿燕尾服。
黑色镶锻戗驳领燕尾服,配白色礼服马甲,穿白色翼领单叠袖衬衫,戴白领结。
时昼骨骼纤细,却不显得过于单薄,他的体重没有看起来那么轻,只是体脂率较低。
衣服恰到好处包裹住直角肩和细腰,长腿格外诱人。
江溯几乎想吹口哨调戏他,为了不破坏时昼的好心情,就没敢动作。
他从首饰台上拿起一颗鲸形蓝宝石袖扣给时昼戴上,自己戴一颗绿色的。
拍完证件照就是宣誓环节了,神父看着这两位年轻人:“好的,现在可以把戒指递给我了。”
时昼往首饰台上看了一眼,神父立刻不满地说:“没有新人会从婚姻局的首饰盒里选一枚戒指给自己的爱人。”
江溯翻了翻兜,找出一个戒指盒递给神父。
两缕如有实质的视线投射过来,时昼一定觉得他是个叛徒。
但江溯之前又没结过婚,不知道要带戒指,只是突然想起这枚颇具含义的戒指一直没被扔掉。
这可是骨灰,他可不敢随便扔,就连那个小盒都没丢。
神父又看了看时昼,伸出手。
时昼眼睫懒懒一抬,摘下发圈递给他:“什么材质的都可以吧?”
时昼自己的头绳是破旧衣服上拆下来的,丑是丑,但很实用。
他不喜欢剪头发,自己剪总像狗啃的一样,就留长了。
上课不方便只能扎起来,久而久之就一直留着个不长不短的小辫。头发从来都不梳,直接凌乱的扎起来,居然还挺好看的。
准备当江溯戒指的发圈倒是真的发圈,是前几天查房的护士姐姐看他吃饭不方便送给他的。
小巧的一枚红色发圈,只能箍两圈,比旧衣服有弹性多了。
要不是身上实在没有东西,时昼也不愿横刀夺爱。
神父无语,过了几秒才说:“我相信这位先生不在乎尺寸不和这种小事,戒指也不分贵贱。”
他哪里知道,这恐怕是这对新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我将违背本能,永远爱你。”
或许身在此地,有种莫名的虔诚,时昼本该注视着江溯的眼睛,可他不敢看,堪堪盯住对方眉心。
犹是这样,仍能看到江溯宝石般璀璨的漂亮眸子。
时昼的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从没忘记第一次见江溯时的情景。
彼时他只有六岁,穿着一件拉链拉开的白色拘束衣。
上面的绑带很沉,五金都是黑铁做的,仅仅是站着就很累了。
老师在不远处分配宿舍,其他孩子都因为时昼过于特别的装束好奇地望着他,议论纷纷。
时昼索性直接坐在行李堆上,像一位田垄上的农民,注视着蔬菜一样,冰冷地望着他们。
不少孩子都被他的眼神吓怕了,只有江溯挤开人群跑过来。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小马甲,一头蓬松的白色卷发:“我们换衣服穿怎么样?你的衣服很酷。”
江溯摘下领结,抬起头看着时昼。
他的眼睛像一颗包裹着海洋和森林的小星球,睫毛长如鸟翼。
两人宣誓完毕,交换戒指,神父又说起誓词。
“江溯先生,我给您这枚代表爱的戒指。您愿意永远爱时昼先生,像钻石一样永远坚硬不可侵犯吗?”
“我愿意。”江溯笑起来,把戒指戴在时昼的无名指上。
他知道时昼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一直悄悄地盯着他的眉心。
他也可以。
江溯微微上移视线,从时昼的额头看到头顶,继续上移,看到对面的墙。
比时昼高就是快乐的。
“时昼先生,我给您这枚代表爱的戒指。您愿意永远爱江溯先生,像红色丝线一样紧紧缠绕永远不分开吗?”
“我愿意。”时昼笨拙地给江溯的无名指上套上发圈,因为太松还缠了两圈。
“接下来新人可以互相亲吻了。”
江溯看着时昼微微抿起嘴,知道他又紧张了,没有接吻,而是俯身在他头顶吻了一下。
他闻不到味道,但可以解析到时昼身上紫丁香味的洗发水,令人心情愉悦。
不知道人类结婚时都在想什么,江溯只觉得心脏滚烫,几乎要烧起来。
再多的冷凝液都不能平息,呼出的二氧化碳都有些灼热。
时昼似乎有些不满意,勾住江溯高高的衣领,把机器人扯过来接吻。
他还不太会亲吻,轻轻舔舐着江溯的嘴唇,像一只可爱的小羊。
江溯终于摸上少年的腰,抱紧,热切而缠绵地回应着。
分开的间隙,时昼不满地呜咽一声:“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