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憧分别救了公西憬和鹿叮,公西憬救了鹿叮又给了鹿叮灵石,鹿叮为了公西憧用此灵石去给余少明下毒,中毒的余少明机缘巧合遇到公西憧母子二人然后两败俱伤,最后鹿叮又反过来帮助了重伤的公西憧母子和公西憬。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与过往如一团棉线彼此缠绕在一起,难以将他们任何一个人拆解出去。
公西憬不止灭了自家全族,还为鹿叮提供了充足灵石致使合欢宗余少明中毒失踪,合欢宗少主现在就此事找上了门。
一桩桩一件件,留影球里记录的一切都对公西憬十分不利。
郁之虞擦拭宝贝剑的动作已经停了许久,雪亮的剑身映着他精致的眉眼与浅色的琉璃瞳,那双眼轻轻眨了眨,若以他们昆仑的戒律……
尤记得他为领取任务,曾向掌门承诺他“必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他微微垂眸,再一抬首,还是原来那个冷漠的郁之虞:“公西师弟,此行回昆仑,你可能会死。”而且这可能性极大。
“我知道。”公西憬坦然道,“昆仑的任何处罚,我都认。”
郁之虞问他:“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公西憬摇头:“没有。”
“好。”郁之虞点头,“那便请在场所有人随我回昆仑一趟。”问至此时已差不多了,他需要再根据公西憬给的线索确认他说的都是实话,将证据一并带回去,便可等掌门与长老下定论了。
“在此之前,请公西师弟将针对公西家的一切细节告知于我。”郁之虞看向鹿曙,“鹿师弟,贵宗鹿叮购买毒药的部分还请自行确认。”
公西憬并未犹豫,他对着郁之虞跟前的留影球将自己购买材料的店铺及材料数量、所耗灵石多少全部道出。
郁之虞自身也有兼修阵法,听其说完,心下明白这些材料算下来可以制成三个七杀七煞阵,还有两个五品的鬼哭凝真阵。
鬼哭凝真阵的品阶不算高,但它的炼制比较偏门,知道的人不多,郁之虞恰好知道,它是以九幽鬼都为蓝本的幻阵,幻阵里的任何伤口都会体现到本体上,唯一缺点是阵中人不会死亡,只剩一口气那种也算存活。
郁之虞不清楚公西憬如何将这两阵结合使用的,既然公西家死了那么多人,恐怕他是改进了那个阵中人不会死亡的弱点。
他问:“你将七杀七煞阵与鬼哭凝真阵制成了阵中阵?”
公西憬并不意外郁之虞的猜测,他道:“是的。”
郁之虞没有管鹿曙与鹿叮之事,只是设下禁制,将包括鹿曙在内的所有人都圈在里边,又让九味留下守在禁制外,他道:“我会很快回来,九味会替我在此看着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作出一些让我需要出剑的事情。”
说罢,他收回记录了很久的留影球,重新放出一个空白留影球悬于半空,给重伤的几人疗伤丹药后踩着灵剑去往公西憬提及的地方。
公西憬挑选的店铺就在南洲,正是南息商盟旗下,他出示昆仑令牌后等店家与南息阁确认了消息,才拿到了公西憬购买记录的副本,与其所说毫无区别,完全对得上。
郁之虞遁速极快,不过三个时辰便已回转,他将记录了完整验查过程的留影球揣入储物袋中。
凛冽的风迎面扑来,肆意吹乱郁之虞的侧发。
一切都太顺利了,从一开始公西憬就没有任何抵抗,几乎是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挣扎与否认,连误导他然后借机为自己争取逃脱时间的举措都没有,购买材料的地点还特意选择了九洲最大的南息商盟。
不止如此,公西憬所做一切都有迹可循得太明显,从购买材料,到犯下罪责。他明明有多余的灵石赠予鹿叮买毒药,却不给自己买可能会用上的伤药。即使重伤了也没有远离公西家遗址,更没有远走南洲之外。放过了几个漏网之鱼任由他们前往昆仑告状喊冤,却不斩草除根也不将自身痕迹打扫干净。
以公西憬的为人,他想将这些做得足够完善并不难。
可他偏偏没有。
就像是……
郁之虞的灵剑在空中急停。
就像是一直在等着漏网之鱼找上昆仑,等着昆仑遣人来抓他,就等着被定罪然后赴死。
为什么呢?
郁之虞无法明白公西憬的想法,正如他无法理解此人以前装得与所有剑派弟子都很亲近,实际却对他们这些知交好友完全不交心。
——他,是在求死。
郁之虞重新驭使灵剑继续前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腔弥漫,如同他初时习剑没能一遍练成的时候,他很想如话本描述的那般喟叹一声。
回到崖边山洞,里面的人一个不少。九味率先凑到郁之虞身边去传小话,告诉郁之虞鹿曙像是与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他将自己放出的留影球捏碎了。
郁之虞看了眼鹿曙坐在不知从哪拿出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右腿翘起,慢慢摇着折扇,言笑晏晏看着自己。他一招手,将禁制外的留影球收回,迅速阅过一遍。
留影球里,鹿叮欲言又止了许久,请求鹿曙放过丁俏俏,她愿随鹿曙回宗认罪。她还坚持认定丁俏俏是被蒙蔽的,丁俏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鹿曙像寻到什么乐子一般笑着告诉鹿叮,谋害同门是重罪,她若随他回宗认罪,下场不见得能比公西憬好到哪里去。左右丁俏俏已经被抓,她若将罪责全部推到丁俏俏身上,还能继续在外逍遥,即使回宗也还是他们合欢宗之人。
鹿叮没有犹豫,也没有改口。
鹿曙盯了她许久,然后捏碎了留影球。
鹿叮很懵,直愣愣盯着留影球的碎片半天没反应。
鹿曙的声音自郁之虞手中的留影球里传出,落到郁之虞的耳中。
“余少明残害他人,死有余辜。鹿叮大义灭亲,当受上赏。”
“合欢宗欣赏你的勇气与担当,希望你能保持正直良善之心,本宗山门永远为你而开。”
“本宗惭愧,没能早早察觉你的困境。若你愿意,希望你能回宗领取自己应得的报酬与补偿,也为被余少明残害的人带去抚恤与慰藉。”
听到这里,郁之虞看向了鹿曙的方向,后者正摇着扇子望着他,缱绻又旖旎,与留影球里那个正经又严肃的人完全不一样。
人要如何才能拥有两副面孔?
郁之虞想不明白,但又想起了人前和善人后灭自己全家的公西憬,仔细思考这二人有什么共同点。
思考未果,他决定趁早回宗。
郁之虞撤下禁制邀请众人一起回去,想到这些人就算有了疗伤丹药,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彻底好全,对于如何带他们回去就有了些迟疑。
说实话,他的剑只有两柄,每柄顶多站两人,他既不想让别人碰到自己的宝贝本命剑,又确实带不了这么多人。
他想了想,决定友好询问这几人的意见:“请问你们是想被我捆起来钓着飞,还是自己御剑跟上?”
身负重伤的几人:“……?”
“我有一飞舟,可容十余人。”鹿曙朝着郁之虞主动请缨,“郁师兄,他们几人重伤未愈不便使用灵气,还有个刚从生死线被拽回来,不如让他们暂以此代步?”
“为方便近距离监管,要不郁师兄也坐上来?”
明明该是很正常的问话,落在九味耳中却有种不一样的味道来,他盯着这妖妖娆娆的男修,暗暗咬牙,总觉得此人说了什么一语双关的虎狼之词。
可他若制止,对方说一句根本没那意思,是他想多了,他岂不是落了下乘?
郁之虞倒是没注意到九味想的那些,只觉鹿曙提的也不错,距离近些确实更方便。
虽然公西憬他们看上去没有反抗之心,在他离开的几个时辰里都没想过逃跑,也像是认了命愿意随他一同回去,但万一发生了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总是不好的。
他颔首:“那便打扰鹿师弟了。”
鹿曙再笑:“不打扰~”
出自鹿曙之手的飞舟速度挺快,郁之虞比较了一下,大概也就比他的剑慢了少许。
公西憬等人自愿坐于郁之虞划定的禁制范围内,郁之虞确认禁制完好后坐到了飞舟左侧。
九味本要跟着他坐到旁边,却被鹿曙说九味如今也是一只妖修了,应当学会独当一面了,不如就从独自看守禁制开始。
郁之虞认为此提议不错便同意了。可惜他转头太快,没看见九味委屈巴巴的神色,后者只得恨恨坐到禁制跟前,盯着里边的几人暗暗磨爪。
禁制内的公西憧本垂着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禁制外那个暗红外衫高马尾的青年,有些怔然。
九味本就一直正盯着他们,公西憧突然抬眸往外看的动作太过明显,他下意识顺着那目光看去。
目之所及的是他的主人,即使背影也好看到令九味心怀雀跃。但那旁边有个白衣金边鹤氅青年正偷摸贴着他主人慢慢坐下。
他就知道这合欢宗的不怀好意!原来是想支开自己!
瞬间垮脸的九味当即就要起身过去分开两人,谁知被他紧盯的鹿曙本人只微微勾了勾手指,就有一道禁制轻飘飘落下,将九味牢牢全在原地无法顺利起来。
九味:“……?!”他被那禁制封住了手脚还被噤声,眼睁睁看着鹿曙越发贴近郁之虞,气得眼尾越发红了,这人凭什么……
先有宴洄,后有鹿曙,这两人到底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