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之虞走下台，隔壁擂台的秦鸦与贾如也恰好结束了战斗。

秦鸦用本命剑伫在地面维持着不倒下的动作，凌乱的发丝与受损的剑袍让她看上去并不轻松。

贾如的境况更差一些，他仰躺在青石板地面上，灵剑在他摊开的手里里静静待着，衣衫褴褛都快看不出他身上穿的还是外门弟子服。

头顶悬挂着“问剑峰秦鸦胜”六个字，但看两人，秦鸦怎么也算是个险胜。

郁之虞将郁念起放置在旁边的地上，他看着红焚犹犹豫豫递过来的疗伤丹药，接过后道了谢，将之喂给还没醒的郁念起。

公西憬单手捧着问缨的灵瓜子，半蹲下来戳了戳郁念起脏污的脸颊，被郁之虞抓住了手腕，他抬眼：“郁师兄对这个弟弟也太好了吧，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嫉妒？”

郁之虞：“？”他没懂公西憬的意思，只道：“不要玩弄伤者。”虽然他自己才是造成这伤势的罪魁祸首。

身侧探出一只正要拿过灵瓜子的手，却有金光落下，将那手的主人笼罩其中。郁之虞顺着看过去，问缨站在金光中，与之牵引的对手是正走下台的秦鸦。

昆仑剑派个人战的规则素来残酷，从不考虑即将对打的两人是否刚结束上一轮，也不考虑他们上一轮的消耗是否还能坚持到下一轮。

他们只有行和不行，行就上，不行就弃权，清楚明白又冷血。

但无人质疑或请求更改这条规则，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昆仑之外的地方不会有人管你是否刚结束了战斗，又是否消耗过大，有的只是趁你病要你命。

问缨也只是轻轻一叹，小声嘟哝了一句：“真不想欺负人啊。”

公西憬仍然维持着半蹲的动作，手肘懒散搭在膝上撑着微微偏过来的头，“或许她可以找个地方拜拜。”他倒是有些比较灵验的选项，就是秦鸦不一定乐意去。

郁之虞看着走路都快成问题的秦鸦，剑修从不惧战，即使接连对上数个对手，即使每一场都是消耗战。

他确实不太看好刚结丹境界还不稳的秦鸦，与同境界但境界稳定的问缨对上。

无关其他，只是秦鸦战斗前的劣势太大了。前者刚经历了一场险胜的战斗，后者状态正好。这种情况下，问缨很难输。

秦鸦对着自己身上的金光微微愣神，有些涣散的双瞳好半天才重新聚焦，她看着问缨朝自己走来，抿了抿唇，又走回了台上。

同款金光落到了郁之虞身上，他微微移眸，看见了跟前微微诧异的公西憬。

郁之虞垂眸看了下仍未苏醒的郁念起，红焚已经就近盘膝坐了下来，“师兄尽管去，我会守在这。”他已被问缨淘汰，倒是不会再上场。

郁之虞颔首，对红焚道了声谢，后者眼底浮现了什么他没仔细看，只起身往台上走。

公西憬上台前将灵瓜子搁在了红焚身边，此刻的他站在对面，揉了揉后脑的发，“真不想同郁师兄这么早对上。”

郁之虞并不回应，只道出对战前最常用的那句“请多赐教”。

公西憬把玩着手里更像是匕首的小剑，面上的笑意与头顶绿色的六十一映在郁之虞的眼底。从能看见头顶数字起，公西憬那数字就没变过。

无论什么颜色，公西憬都算是郁之虞熟识的人里数字最小的一个。可又想到同样数字不算高的郁念起，郁之虞轻轻摇头。

郁之虞请公西憬直接拿出真本事来，后者的笑渐渐收了些，看上去与往常有些不同，仿佛有什么在顷刻间变化。

直到公西憬再次抵挡住郁之虞的剑招，后者才慢慢道：“你是筑基大圆满。”而不是一贯表现出来的筑基后期。

筑基大圆满距离结丹只一步之遥，于大部分而言或许天堑，于郁之虞等天之骄子不过转瞬。

公西憬又笑了一下，像是回到最初怂恿郁之虞下注的时候，带着一点平易近人，让人好感顿生，甚至笑出了颊边酒窝和一颗小虎牙，“这都被发现啦。”

他没有否认郁之虞的话，毕竟现在否认的用处也不大，之所以藏着也只是想留着当个后手，可这后手一旦遇上了绝对的实力，又显得有些无力。

郁之虞垂了垂眸，只问他：“你要展示的招式都使出来了吗？”

公西憬微微一怔，不大明白郁之虞从个人战第一场开始就执着于让对手先使出所有招式的想法，当下只继续笑着，“师兄且试试师弟这最后一招。”

郁之虞点了头，“好。”

金色的剑光在公西憬身后聚集，迎着金乌越发耀眼夺目，他那形如匕首的小剑也以一化多，组成了小巧的剑阵。

郁之虞看着对方微白的脸色，知晓公西憬当下定是灵气不够用了，只提着剑置于身前，剑刃朝向公西憬的方向，左手在剑背上一抹而过。

万剑朝宗这招对郁之虞来说不算多难，他之所以只在这次大比使用过，并非藏拙之意，而是筑基之身强行驱使，太过消耗灵气，后继不足更容易败。

可公西憬在筑基大圆满时使用，选择的是简化万剑朝宗，组成小一号的剑阵，灵气消耗不会那么大。

可有些迟了。

公西憬应该早点使出来，而不是即将战败之时。

郁之虞看着那朝自己压来的剑阵，提起已被他点亮的殒月剑，直接迎了上去。

在满场金色的剑影里，皎白的弧光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如一弯冷月切断无处不在的阳光，细碎的亮光既分又合，烈阳高照的半空悬挂上清冷的月亮，似冷似冰。

“轰——”

原本震惊于公西憬也能使出万剑朝宗的同门纷纷停下了声音，即使只是个简化版，也非天资勤奋者不可为。

剑阵落下，郁之虞稳稳立于台上，殒月剑被他握于手中垂在身侧，黑色的发丝随着剑阵带起的风飘扬，暗红色的发带在黑发里若隐若现。

广场倏地安静了。

公西憬笑了一下，“不愧是郁师兄。”他右手摊开，任由小剑落下归于袖中，“我认输。”

头顶的数字从六十一跳到了六十二。

郁之虞微微偏头，天上月与天上金乌洒下的光映在他身上，不知是谁悄声说了句“郁师兄也太帅了”。

他学着公西憬浅浅笑了一下，“谢谢。”

台下：“？”

“怎么还被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