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留了缝，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着。

给学校提交分科意愿的前一天是个周末，迟遇吃好饭后，看着在餐桌上聊天谈笑的父母，顺口提到了这个事情。

“妈，我打算报编导。”

“你知道的，我文理都一般，也就对编导感兴趣，这样至少还有条艺术路可以走。”

言柔眼神一跳，本扬起的唇角突然拉下。

平静的看了迟遇几秒。

“报什么编导。你看妈妈同事的小孩，执意要报艺术班的有几个有好去处？要不就是毕业了连份工作都找不到。”

“今天晚上是不是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到点了我开车送你过去，顺便和你班主任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意料之中。

迟遇又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似乎又没有说的必要。

她起身将自己碗筷洗完以后便回了房间。

...

夜自习上课前，徐书歌拉着迟遇上卫生间，两人一边走，徐书歌歪头往下看到一楼正在和班主任杭清说话的言柔，小声问道。

“你妈怎么还来学校找老师了？”

“你在家里闹了？”

“没有。”迟遇有点无奈，“闹了也没用。”

“我估计就算我真的自己报了艺术，半截我妈还能给我弄回去。”

“恐怖。”徐书歌低叹一声。“我爸妈随我开心报，反正我哥那个号已经练成考复旦了，他们对我就随意。”

迟遇艳羡的看了她几眼，抿了抿唇。

“所以小迟。”徐书歌问，“艺术报不了的话，你要报什么？”

...

视线里出现一个笔直挺阔的身影，江寒手上拿着水杯，蓝白校服上裹着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

在从迟遇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目光没动，但却眨了下眼睛，余光里的侧影一闪而过。

“嗯？”

以为迟遇没听到，徐书歌又说了一遍。

迟遇心脏顿了下，想到某个人。

她平静答道，“报理吧。”

她又添了一句，“其实都差不多。报理的话我努力刷刷题，也好比文科背的头疼。”

“好巧。”徐书歌觉得自己和她真是一拍即合，“我也是这样想！！”

“而且咱们班估计大多都会报理，到时候班上同学都熟悉，也省的再熟悉新同学了。”

是吗？...

所以。

如果自己选理，还会和他在一个班是吗？

-

迟遇的这个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夜自习中间，杭清站上讲台，提起分科的事情。

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衬衫短袖，眉目沉静，本精神熠熠的眸子，这几天除了上课带班还得抽时间和各个家长谈话，眼下隐着黑青，看着有点疲惫。

他说，“咱们班的分科基本上都提完了，90%都是选理科。”

“选理的同学班级不会变动，还在我们3班，班主任呢还是我，剩下选文科的同学会被学校随机分到其他文科班。”

迟遇手上的笔短暂停下，抬眸去看杭清，杭清这个时候话顿了一下，也看了迟遇一眼。

“文理分科呢是大家人生中第一个重要选择不错，但是它其实也决定不了你的人生。希望大家确定选择后，就坚定的往前走，尽量不要回头。”

“...还有个别同学呢，可能苦恼于不能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被家里人所干涉。”

“这种，我建议最好还是和家里人好好沟通，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感受同步家人，得到家里人一致的支持。毕竟备考三年不易，大家学习确实辛苦。最好不要再有别的困扰了。”

“好，就讲这么多。大家继续自习吧。”

头顶的大叶风扇发出机械转动的声响，这一年，南海高中已经有空调了，但是样式过于老旧，制动效果不如意，教室里便一直搭配着风扇来缓解闷热潮湿气。

迟遇坐在中间第四排，她回头看徐书歌的时候，徐书歌趁着老班出去了，赶紧掏一个棒棒糖塞嘴里，一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嘴角露出纸棍。

“小迟，你吃吗？我还有一个。”

迟遇摇摇头，将身子转正。

“江寒。”

“能不能帮我看下这道题。”

迟遇一只手放在后脖子上去捏有点酸痛的地方，另一只手捏着笔杆子，费力的去算眼前的大题。

复杂繁多的公式还是记不熟练，一到用的时候就犯了难，搞不懂该套哪一个。

本就不明朗的解题思路被这声柔柔嗓音彻底扰断。

林夏坐在江寒后面的位置，喊他一声，见男生没有反应，就用笔背轻轻戳了下他。

过了几秒，江寒淡淡应着，“嗯？什么。”

林夏指了指题本，“给我讲道题。”

...

剩下的，迟遇没再去关注了。而是强迫着自己赶紧又将目光回到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16岁这年的迟遇，爱笑，性格活波外向，父母恩爱。

所有人都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不会有烦恼的，她只要按部就班的学习工作，就会有一个还算好看的未来。

可...

事实上，她也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叹了好多声气。

关于父母不能和自己共情的失落，关于青春期暗自喜欢一个人时无法言说的苦涩。

全都共同交织在这个异常潮热的夏天。

-

杭清说让大家今天晚上再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会再次收集一版分班意向作为最终版提报给学校，然后学校会立马开始走分班的流程。

等放学回到家里后，迟遇想了想，决定还是和妈妈再沟通下。

当时言柔已经护肤好，换上舒适简单的家居服。

她眉头轻蹙，但话里没有松口的意思。

“你说你喜欢编导，起因难道不是因为初中毕业时，我给你买了一台相机吗？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拥有一台相机，你还会主动对它产生兴趣吗？”

“况且遇遇。”言柔嗓音磁肯，“你要知道一所大学里面专业很多。”

“真喜欢的话，我们先正常走分班高考，分数够上不错的大学，到时候再选编导也不迟。而且也是比较稳当的。”

言柔，“听你班主任杭清说。这次分班，你们班没有一个人报艺术班。基本都是报的理科，小部分选了文。”

“极少数人选择的路，那必然是有风险的。我当然也不希望我女儿去趟。”

见迟遇始终是抿着唇，黑睫微微下垂，情绪有点低落的模样，言柔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眼眸沉静道，“真要是喜欢的话，那就为此努力学习。大学去选那个专业。”

...

上午第二节下课，迟遇刚刚给自己默写的英文单词判完对错，红色笔水用尽。她起身，打算去楼下小卖部多买上几根备着。

徐书歌正好上完卫生间回来，在走廊上看到迟遇叫住她。

“下楼吗？”

“我也去！”

徐书歌并排走在迟遇身旁，等出了教学楼，发现太阳比在走廊看着还要大。

她用手掌顶着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歪头看向迟遇时，忍不住感叹。

“我刚在走廊看你，你在太阳光下，也好白耶。”

“别人一个夏天是黑了几个度，就你肤色不带动的”

迟遇眯了下眼，“因为每天都在教室坐着，不怎么出门。”

因为是大课间，时间稍微宽裕。

小卖部里面以及门口站着聊天的学生都不少。

迟遇只想把自己的红笔续上，没打算买别的，在狭缝里她朝老板喊着话，但老板钱都找不过来，没有耳朵听及迟遇的需求。

傅不凡从迟遇身后提了下她的校服衣领，将人扯出来。

他勾着唇，“你要红笔？”

“对啊。”迟遇点头。

“噢，那别挤了。回班里我给你。”

“也行。”省的在人最多的时候去挤了。

迟遇踮了踮脚，去张望徐书歌的身影。

这姑娘也是厉害，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大男生旁边抢到买了两瓶可乐。

“走啦，还有5分钟上课了。”迟遇提了提声调。

“来了来了。”徐书歌跑过来，将其中一瓶可乐塞到迟遇怀里。

“喏，降暑提神神器。”

傅不凡用一只手给自己煽着微薄的风，瞥了眼徐书歌，“真不够意思啊，没我的？”

徐书歌：“嘿嘿，那不是刚没看到你嘛。”

“我的给你。”迟遇说，“你给我红笔，我给你可乐。\"

“这么一说，我的那支笔头好像折了。”傅不凡拿到可乐，猛地想到。

迟遇，“那你别喝了。”

...

他们三个人往教学楼走，马上就要上楼梯，悠哉的说说笑笑。

江寒步子稍快，短发清爽，侧脸的肤色干净白暂，唇线平直从旁边经过。

傅不凡出声喊住他的同时，迟遇刚刚还翘起的嘴角，也一瞬间拉下了。

她整个喉咙像是被塞了一个巨大的果核，连吞咽的都困难，只是轻轻屏住呼吸去听两个男生的对话。

傅不凡：“江寒，你刚去小卖部买的笔吗，什么颜色的。”

江寒步子一顿，停下，脑袋轻轻往后侧了下，说话嗓音温吞。“都有，你需要？”

“嗯嗯，迟遇红笔没水了，刚小卖部人太多没买到，你要是有多的给她匀一根，下次还你啊。”

“好。”

江寒将手上拿的抽出一根来，递到傅不凡手里。

“不用还，都是同学。快上课了，我先走。”

...

等江寒走远一点，徐书歌有点惊讶道，“他平时话好少，看着冷冷的，没想到人还挺好的。”

“不然呢。”傅不凡翘起唇角，“难道还凶神恶煞的啊。”

“喏，也算给你搞定了。”傅不凡将那支红笔递到迟遇手里。

江寒步子很快，也就一前一后的距离，很快他们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大概是今年的夏天真的太热了，迟遇握住时还有点被上面带的温度烫到，下一秒，她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心里低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