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里只是喻江夜偶尔来小住的地方,但是能看出来是专门给他准备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
整个房间个人色彩浓厚,摆了很多喻江夜的私人物品。
盛星野安静坐在椅子上没有乱逛,但双眼却已经把整个房间都细细打量了一遍了。
喻江夜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盛星野,找了果汁和零食塞进他手里,盛星野却只是拿着,没有吃。
“嗯……听你爷爷说,你一直和你爸妈在国外,怎么会突然回国了?”
干坐着有些无聊,喻江夜虽然不是很健谈的人,但因着比盛星野大了五六岁,有种心理上的松快感,故而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们……有工作,我回来看爷爷。”
喻江夜大概懂了。
盛星野家在国外的产业似乎做得很大,父母两个人太忙,便把孩子送回国来小住一段时间,也陪伴一下长辈。
“嗯……那你在这边也没什么认识的同学和朋友,不会无聊吗?”
喻江夜好像说中了少年的心事,盛星野立刻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语气生硬地回答:“不会。”
让对方不开心当然不是喻江夜的本意,他立刻解释:“我只是想说,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反正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大概到秋天吧,秋天以后……我可能就要出国去打比赛了。”
盛星野听见他这么说抬起头来,问:“你,去哪里比赛?”
“欧洲那边。”
“嗯。”
喻江夜提到比赛时神采飞扬,压根没有注意到少年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概都是喻江夜问,盛星野答,虽然盛星野中文蹩脚,偶尔还要蹦几句英文出来,好在喻江夜常常在外国比赛,口语水平过关,两个人也算是能勉强交流。
喻江夜打了个呵欠,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你,困了?”
“嗯……”喻江夜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打开卧室门偷偷向外瞧了一眼,见外面走廊里的灯已经暗下去了,就知道外公外婆应该是已经回房去睡了,他把门虚掩着,转身走回来对着盛星野勾了勾手,“走吧,我带你下去,不过我们要小点声。”
谁知喻江夜话音刚落,便见盛星野道了一句“不用”,而后便转身往露台的方向去了。
“喂!”
喻江夜吓得困劲儿都要消散了,连忙跟着往露台的方向跑,他推开露台门的时候,看见盛星野刚好跳过露台的围栏。
喻江夜摸着自己的胸口,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你再这样我不带你玩了!”
盛星野的手原本已经握住了露台的门把手,他闻声回头看了喻江夜一眼,轻声说:“你去睡觉吧,晚安。”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了露台上。
喻江夜直接傻在当场,既然这家伙本来就打定主意原路返回,那为什么要在自己房间里呆那么久啊!
真是莫名其妙!
-
第二天一大早,喻江夜半眯着眼睛洗漱好,慢吞吞下楼来吃早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盛星野连吓了两回,连梦里都是这件事情,没怎么睡好。
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还未完全走到客厅,就听见外婆的声音。
“夜夜起来了呀!我刚想要不要去喊你,星野说跟你约好了一起出门都等了你十多分钟啦,快先来吃饭……”
喻江夜一听“星野”两个字立马精神了,不是说好的自己去找他吗?怎么就已经等了自己十多分钟了?
喻江夜脚下步子加快,经过墙上挂钟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八点四十五分,今天确实是起晚了。
喻江夜走进餐厅,发现盛星野果然坐在餐桌边。
外婆和阿田正摆弄着桌子上的早餐,看见他进来,连忙招手,“快来,买了你最爱吃那家的生煎。”
“星野也再吃一点吧,你爷爷我知道的呀,爱吃西餐,早上总是牛奶吐司的,你在国外不也是常常吃这些呀?来我家里刚好换换口味。”
盛星野倒是真就没拒绝,冲着喻江夜外婆点点头,“谢谢外婆。”
喻江夜一边往自己的座位挪,一边听着这句乖顺的“外婆”忍不住想笑,这小子一晚上过去突然这么会讲话了,把外婆哄得眉开眼笑的。
喻江夜确实是爱这家生煎,闷头连吃了两只感觉胃里的饥饿感终于缓解,一抬头发现盛星野竟也不像是外婆口中“吃过早饭”的,是结结实实地又吃了一顿,尤其是那个小馄饨,他吃了一整碗。
那是喻江夜外婆亲手包的,这会儿外婆已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了,开始跟外公吹嘘自己的手艺,一下子就“拿下了”国外回来的小朋友。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半了,时间稍微晚了些,便直接打车去了俱乐部。
走进俱乐部的大门,喻江夜的朋友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喻江夜约的是他同在青年组的两个朋友,毕竟不是正式训练,只自己一个人打着实是有点枯燥无趣。
“哟,今天还带了个小跟班啊。”
王阙看了眼跟在喻江夜身后帮他背着球袋的盛星野,等喻江夜走近了,用胳膊肘戳戳他问:“哪里来的小帅哥?想不到你有一天也要干这带孩子的活儿。”
王阙和顾子桦两个人都不是独生子,一个有弟弟,一个有妹妹,像这种放假的时候,免不了要帮家长带孩子,喻江夜和他们的弟弟妹妹都已经很熟悉了。
但喻江夜是独生子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也从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儿的样子,所以王阙收到喻江夜提前发来的消息时还蛮意外的。
“邻居家的,”喻江夜打开球包把球杆拿出来,“从国外回来过暑假。”
“喔……”王阙点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盛星野一眼,“怪不得发育得很好。”
喻江夜被他这个评价搞得哭笑不得。
昨天没多想便答应了盛星野,真把人带来了喻江夜却有些后悔,他和王阙、顾子桦三个人打球,盛星野只能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干看着,着实是有点尴尬。
喻江夜一分神这颗球就没能进袋,顾子桦拿起巧粉擦擦球杆,准备上场。
趁着这工夫,喻江夜走到场边跟盛星野说了几句话。
“你会不会有点无聊?如果觉得无聊的话不然……”
他本来想说这俱乐部旁边就是个游戏厅,可以去旁边游戏厅打一会儿游戏,谁知他话还没说完盛星野便直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这颗球有点难拿下,顾子桦刚上场就败北,已经在那边叫喻江夜回去继续,喻江夜只得暂时又把盛星野这边放下。
上午打了足足三个小时,喻江夜偶尔在休息的间隙观察盛星野,对方倒是真的一直在看球的,确实不像是觉得无聊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稍稍安了心。
午饭四个人是在外面吃的,吃的是王阙一直嚷着说“梦里都在想”的面馆。
这家面馆的特色是猪肝面和鳝丝面,王阙唯爱猪肝,还要每次都双倍加料,喻江夜则不怎么吃肝脏类的东西,一贯点鳝丝面。
担心盛星野看不懂菜单,喻江夜便主动给他推荐了几样这家的招牌,盛星野听完,看了看点单器上的三碗面,问:“你的是哪个?”
喻江夜指了指那碗鳝丝面。
“那我也要这个。”
“你真的可以吗?”
鳝丝这种东西比较本地,其实很多人都不是很能接受,喻江夜怕他吃不惯。
“这个就是……”
话到了嘴边想要解释,无奈“鳝鱼”实在不是一个常用词汇,他正准备拿出手机查一下,顾子桦已经在旁边扭动着身子解释起来了。
“Snake!you know,snake fish!”
“……”喻江夜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盛星野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明显闪过了一丝疑惑,他思索了一下,应该是结合顾子桦卖力的表演大概理解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可以,就要这个。”
“你看,弟弟听懂了,”顾子桦显得异常得意,“你查半天不如我这中式英语。”
喻江夜的回答是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面上得很快,王阙那碗猪肝面因为加了双倍的料,简直在碗顶堆成了一座小山,王阙好像真的一秒都等不了了,先扒拉了几筷子猪肝,然后长呼一口气,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喻江夜慢吞吞地把面拌开,一边吃一边默默观察盛星野的反应。
嗯,应该就是第一次吃鳝丝。
顾子桦中间接了个电话,整个人一副头大的模样,他胡乱应付了对面几句,挂了电话对着喻江夜晃晃手机,“你考虑好了没啊,我妹知道我今天跟你出来又开始追杀我。”
喻江夜还没说话,王阙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卦味道:“咦,有事儿啊你俩。”
顾子桦神经大条,觉得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道:“哎呀别提了,上回跟江夜打完球一起去接我妹放学,结果我妹同学看上他了,小姑娘非要我妹来要电话号码呢……”
王阙一听便“噗嗤”笑了,“不是吧,咱们班花校花给江夜递情书送早饭就算了,怎么连读初中的小朋友也要来横插一脚……”
“麻烦让你妹妹帮我给她同学解释一下吧,这个年纪还是学习为重。”不等王阙贫完,喻江夜就打断他了。
“得。”听到喻江夜这么说,顾子桦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其实他本来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希望,倒也不是小姑娘年纪太小之类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喻江夜似乎对这种事情一直不怎么上心。
“哎,我挺好奇啊,小妹妹你不接受我能理解啊,你怎么做到李念念和褚灵同时跟你表白都心如止水的啊……”
李念念和褚灵就是刚才王阙提到的班花和校花,王阙明显是在跟顾子桦想同一个问题,只是他忍不住问出来了。
喻江夜面对三个人的注视,只能暂时把筷子放下,抱着手臂道:“我也没说过我心如止水吧。”
“哟,”王阙一听来劲儿了,“你先别说,我猜猜,褚灵是不是!我觉得她好看一点。”
顾子桦摆摆手,“你错了,按江夜的审美肯定是李念念啊,个高身材好,人家长得也不差啊……”
“所以,到底哪个是你的菜?”
喻江夜被两个人一本正经争论的样子弄笑了,他拿起筷子吃了口面,然后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碗:“这个是。”
……
四个人吃完午饭便各自回家了。
喻江夜和盛星野在院子门口分别,一路上盛星野几乎没说话,这会倒是杵在那,好像有话要说似的。
不过喻江夜心里还记挂着俱乐部的事情,便先开了口:“我这段时期大概每天都会跟朋友去打球,如果你在那边干坐着无聊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出去玩儿的时候再叫你就好了,不要勉强。”
喻江夜现在跟盛星野讲话都会下意识放慢语速,担心他听不太懂。
“我没有,”盛星野回答地很坚定,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不想去。”
喻江夜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只能点点头,“那……”
他原本是想说那明天早上见,却不想盛星野却先开口问:“你,是在为比赛准备吗?”
“不是,”喻江夜如实回答,秋天之后确实是有比赛,但是因为最近放假喻岚也有意让他休息一下,所以每天约朋友去打球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保持手感,“比赛还有段时间,只是跟朋友打着玩儿。”
盛星野听见他这么说似乎也放松了些,想了想而后问:“那你能教我吗?”
“啊?”这下换喻江夜愣住了,“打斯诺克吗?”
盛星野点头。
“如果你感兴趣,倒是……也可以。”
-
因为盛星野的一个请求,“明天见”变成了“傍晚见”。
既然是要教人,那么喻江夜绝对要拿出百分之百认真的态度。
他专门找教练白霓要了训练室的钥匙,然后带着盛星野走进了自己平时训练的地方。
他很郑重地把训练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即使现在已经是傍晚,可灯光依旧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喻江夜把球袋放下,又把另外一个带来的包翻出来,对盛星野说了句“你等我一下”,便抱着那个包出去了。
约莫过了十分钟,喻江夜重新推开了训练室的门,身上却已然不是来时那套休闲服,而是换成了一套十分正式的、斯诺克比赛专用的服装。
——白色衬衣搭配浅灰色马甲和西裤,脖子上系同色系领结,脚上踩一双皮鞋。
他整个人俊美精神,带着一种还未完全走向成熟男人的蓬勃感。
盛星野明显是看愣了,站在那好半天都没反应。
“还不错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
喻江夜对盛星野的心思毫无察觉,自顾自地开始整理球杆,“既然你要我教你,那我觉得还是要郑重些,所以特意把衣服也换了……从头教你。”
其实喻江夜根本不知道,从他出现在训练室的那一刻开始,盛星野已经不太听得进去他“讲课”的内容了。
他整个人似乎是站在球桌旁的,视线随着喻江夜的手而摆动,但灵魂早就已经不知道丢在何处了。
喻江夜摆球,拿起球杆,俯身摆好姿势,每到一个步骤都会进行很详细的讲解,但是那些已经通通听不进耳朵里去了。
此刻盛星野站在喻江夜身后,看着面前的人俯身半趴在球桌上,视线无可抑制地黏在对方的身上。
喻江夜身上那套西装一看就是专门定做的,十分合身,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动作,白色的衬衣便被拉扯着,隐隐约约显示出衣服下优越的身形。
被马甲卡着的很细很细的腰身,以及,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和饱满的臀。
盛星野深吸了一口气。
打住。
不能再想下去了。
……
喻江夜头一次体会到做老师的快乐,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了,喻江夜仍旧显得有些兴奋。
“我觉得我明天可以检验一下教学的成果。”
“我教出来的人,跟顾子桦和王阙打也不会输很多。”
“明天早上见啊。”
说完告别的话,喻江夜摆摆手正要往家里走,却又突然被盛星野叫住。
“喻江夜。”
“嗯?”
认识两天了,盛星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喊他名字,喻江夜多少有点不习惯。
“你,为什么,不恋爱?”
喻江夜愣了一秒笑出来,他脑子里此刻全是斯诺克,怎么也没想到盛星野会问到这个问题。
还以为中午吃饭那会儿他不吱声是因为没怎么听懂呢,原来人对于八卦都是这么敏锐,即使可能隔着语言的障碍。
在喻江夜心里,盛星野不是王阙和顾子桦那种“老油条”,他只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不少的、邻居家的弟弟,因此是可以坦荡地讲出心声的。
“好像也没有为什么。”
“你呢,难道你谈恋爱了吗?”
盛星野摇头。
“那你是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喻江夜反问他。
“不喜欢。”
盛星野很是直截了当。
喻江夜想了想而后回答:“那我也并无分别,可能是同样的答案。”
“没有我喜欢的,有什么好谈。”
-
时针指向十一点钟。
夜已经很深了。
浴室里没有开灯,盛星野光着脚站着,伸手默默脱掉身上的衣服。
他在黑暗里对着镜子沉默着,脑子里全是喻江夜刚才在楼下说的话。
半晌,他走进淋浴间,打开阀门开始洗澡。
夏天的傍晚依旧燥热,盛星野将水温调得很低,喷出的水流砸在身上,却息不灭年轻身体里躁动的火焰。
他面对着浴室的墙壁站着,缓缓放松身体,将额头抵在墙壁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喻江夜的样子。
昨天晚上穿着鹅黄色格子睡衣听他吹口风琴的喻江夜,今天穿着一整套西装教他打斯诺克的喻江夜。
他一瞬间想起太多细节,喻江夜右手手腕上有一颗红痣,打球的时候,随着手腕转动,偶尔会出现在视线里。
他左耳耳垂后也有一颗红痣,比手腕上那颗要小很多,如果靠得不够近,就不太会发现。
他的腰很细,衬衣束进西装裤里显得尤为明显,打球时塌下来看着只有薄薄的一片,感觉两只手就能握过来……
年少的懵懂具化成许多碎片,带着隐秘的、不可告人的羞耻和恶念。
但每一个碎片上都写着喻江夜的名字。
水流浇得人呼吸困难,盛星野终于在令人窒息的臆想中睁开眼,低头看下去,终是颤抖着手将青春期的第一次悸动埋进沉默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