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卢璐再次回头望向李瑶，已是大汗淋漓。

李瑶正在与李恢告别，眉开眼笑地拱手作揖，大喊着：“老师，你回去好好想想学生的建议，若是你不能做决定的话，到西川再给我答复不迟。”

李瑶越说，李恢的面色越窘迫，秀气的眉头都快紧皱到一起，一边背对着李瑶摆手，一边远远地唤马超，“孟起，我有些冷了，你快陪我回屋烤烤火。”

这个意思就是要走，不仅李恢他自己要走，还想让马超陪着一起。

马超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看向卢璐。卢璐正可怜巴巴地朝他眨眼，含情脉脉的桃花眸，像是会说话。

她的身上已经几乎全湿了，除了肉眼可见的额头与颈项满是汗水外，衣服都紧贴着，任凭寒风如何喧嚣，也不太能吹得动。

马超叹了口气，想着“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要把卢璐训练成以前的样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得慢慢来，便没有再继续操练下去，而是顺着李恢的呼喊，卒然收枪道：“好，这就来，正好我也饿了。”

边说，他的目光边还在卢璐的身上打转，最后落进卢璐的眼里，发出一个严肃警告的示意。

卢璐看得有些发怵，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接着，毕恭毕敬地等他们离开，方才大步流星地回到李瑶身边。

李瑶尚未抬头，她已经坐了下去，顾自地倒着桌边的热茶来喝。

茶气氤氲，隔着茫茫的白雾，映衬着李瑶奋笔疾书的身影，格外得认真、朦胧。

卢璐好奇地垂眸看去。

李瑶写的这些字体尽管李恢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努力去辨认，卢璐却是没有什么阅读障碍，一目十行的，很快就看出了个所以然。

她不由自主地指向李瑶画的三国关系示意图，点着其中被标记的“蜀汉”二字，认真地询问：“就决定好了吗？我们一定要去投靠蜀汉吗，会不会有别的出路，比如自立为王什么的，其实，我觉得这些时日单独与大哥相处还是挺开心的。”

卢璐不知道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又突然有些胆怯要与蜀汉大军合并。

或许是在氐中过惯了安稳的日子，又或许是习惯了只需要服从马超……毕竟谁也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刘备会不会也如她们的大哥马超一般好相处。

寄人篱下并非卢璐之愿。

卢璐有些心虚地望向李瑶，与她不想入蜀相反，李瑶是一直坚定地想要入蜀的。李瑶对蜀汉有一种很莫名的青睐情节，大概是因为她崇拜的那位历史人物就是蜀汉的。

卢璐静静地没有说话，而是在等李瑶的回答。

李瑶闻言，略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额角与鬓角的碎发都因为汗湿变成一簇一簇的，领口也由清朗的纯白变成了深暗的米黄。李瑶没有立马说话，而是起身先回屋内拿了一块帕子出来，递给卢璐，而后才不慌不忙地说：

“我觉得是没有比投靠蜀汉更好的方法了，或许你想要的是安宁祥和地过日子，可是大哥想要的是报仇，我想要的是去见一见这外面的世界。”

“而且，历史上，大哥本就是最终归属于蜀汉的。”

李瑶的意思是，她和马超的意愿所倾向的结果是一致的，就是顺应历史，成为刘备麾下的人。

她并不想在这一点上顺从卢璐的想法。

而卢璐也没有真的想改变什么。卢璐明白历史之所以是历史，便因为对她们这些未来人而言是既定的，已经成结局的。谁都不知道改变历史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敢自信地说自己真的能改变历史。

她怅然地看了看李瑶坚定的神情，又看了看桌面上仿佛若命簿一般早就写好的故事结局，终究还是决定放过自己，跟随李瑶和马超做选择。

于是，她倏地破颜展笑，轻松愉快地拿起桌面上的纸张丢到李瑶那边，故作嗔怪地说：“少跟我冠冕堂皇地扯这些，你想投靠蜀汉还不是因为男人。”

“瑶瑶你啊，”卢璐突然怪声，“明明就是见色起意。”

卢璐说李瑶见色起意，自然是因为李瑶崇拜的那位历史人物。李瑶也未予置否，只是假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耸完肩，她又在“蜀汉”二字上果断地画下一笔，坚定地告诉卢璐，“就是它了。”

卢璐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想起先前看到李恢窘迫的模样，不禁好奇地转移话题，“说来，你刚才是对李先生提了什么要求吗，为什么讲他自己做不了决定？你还喊他老师，怎么，就决定拜他为师了吗？”

李瑶也就顺着她的话茬，把之前自己对李恢提出的要求，完完本本地转述给卢璐听，顺便解释，“他说教会我这个徒弟就饿死了他那个师父，我可不就顺理成章地唤他老师？而且，他确实教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有这层关系，以后入蜀汉，我也不算没有倚仗。”

说着，李瑶骄傲地扬了扬眉，一副“看，我是不是很聪明”的模样。

卢璐确实觉得她很聪明，好笑地在她面前摆手，企图让她别太沉浸在自夸中，而后，继续提问：“你说的这些要求很难办到吗，表面看起来不就是一些归入蜀汉后的战略部署，怎么说刘备都不亏吧？”

至少和拥有马超这员猛将比起来不亏。

卢璐不明就里地问着，李瑶莫可奈何地回答：“你会这样觉得，那是因为你还是再用我们在未来的观点思考。可若是换成古代人的想法，其一，成都是西川的中心、要镇，刘备如何能放心交给一个外来者，如果大哥诚心还好，但倘若大哥是想借机自己攻占，那刘备岂不是得不偿失？其二，我说你为副将，我为军师，我们可是女子，在封建的古代，谁会无条件地相信两个陌生女人有本事攻城夺寨。”

“最重要的是，”李瑶顿了顿，换了口气才接着说，“我这几条加在一起无外乎是让攻打成都的都是我们的人，这就相当于是在挑衅刘备，信不信我们的忠诚，若是他信，万一我们反叛呢？若是他不信，又有悖他用人不疑的名声。”

“所以说，刘备也很难。”

李瑶一本正经地说完，缓缓地将桌面上的纸笔整理、收拾好，而后比照着目前这些纸张的大小，想着要不要给自己装订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这些战局的笔记。

卢璐则是又问：“你的心明明都已经偏向刘备那边了，干嘛还要为难刘备？干脆就无欲无求地平安归顺好了。”

卢璐说这些话，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不需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但是，她说完，就恍然意识到不对。

她打量地盯着李瑶，李瑶虽然一直在说一些玩弄心计的事情，可是李瑶的神情姿态还是自己记忆中的单纯、果敢。

卢璐隐约想明白，或许李瑶坚定要入刘营不假，但她未必就是偏向刘备的。

卢璐豁然开朗地紧接着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给我和大哥，还有你自己挣名声。我们初来乍到，即使大哥名声在外，刘备也未必全信。但是打下成都就不一样了。如果西川最重要的成都，刘备久攻不下的成都，被我们打下来，任是谁也不能轻视我们。”

“聪明啊，瑶瑶！”卢璐一激动，没注意力道地狠狠地拍了李瑶一下。

李瑶感受到手臂像是被石头砸过一般的痛感，目瞪口呆地望向卢璐。她哀怨地说：“璐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武将的气势了。”

“真的好痛啊……”

李瑶的眼睛委屈地眨巴眨巴，都快落下泪来。

卢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她刚才和马超操练习惯了用尽全力，回到李瑶身边一时就忘了收敛，这才不小心伤了她，便赶忙站起来揉她被自己打到的地方，满怀歉疚地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李瑶没真的和她动怒，只是假装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而后继续言说正事，“不过，我筹划的这些，说到底还是要大哥同意才行，走吧，我们晚点找个机会，亲自和大哥讲明。”

“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因为我的自作主张剁了我。”李瑶想起之前马超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顿时有些惶惶然。

卢璐却觉得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以为然地又一拍她，只是这次力气小了很多，只轻轻得像是抚摸一般，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现在你和我都是大哥的妹妹，大哥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而且，就算我不是很懂，自从听过你和李先生的两次分析，也明白，投靠蜀汉是最适合大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