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专业课上的老师也一律是向导，说话都是咬住字慢慢嚼的，前音连着后尾，柏敏坐在后排面对着一堆困乏的后脑勺也免不了被感染。

但偏偏因为他昨晚将书通读一边的缘由，老师所说的每句话都能听进并唤起一丁点残余的记忆，整个人被吊的不上不下，直到课程结束之后也是眼睛半睁的模样。

反倒是坐在一边的向导一听到老师宣布了下课就立刻蹦起来，拉着柏敏就要去到下个上课的教室。

迷迷瞪瞪的小狗被拉着站起来，专业书都被一股脑的塞回柏源为他准备的书包，踉踉跄跄地跟在向导身后往前跑。

“对啦，”柏敏逐渐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金发向导的背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跑得游刃有余，前面带着他跑的向导却开始气喘吁吁起来，听见柏敏的问话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停下脚步，理了理自己不顺的气息，不可置信地首先怀疑了一番自己。

我居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季星星不由得仔细反省了昨天到今天的记忆，绝望地发现自己的确是自顾自地以为自己介绍了名字才拉上了柏敏。

可是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说过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而他做出了一脸痴像和蠢样的摸头和莫名其妙地拉着对方在塔内上演偶像剧戏码之类的行为。

季星星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柏敏，对方仍然是一脸纯真的模样，完美地无视了周围打量的眼光，似乎已经将一切都习以为常，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看见他目光转来的时候，甚至歪了歪毛茸茸的脑袋，表现出有些好奇的模样，像是在询问季星星为什么突然这样盯着他。

季星星被绒绒的头发所击中，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是季星星。”

柏敏了然地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星星！”

柏敏知道星星是什么，在他记忆里，黄色的、小小的星星会散成点点布满黑黑的天空上，也会发出淡淡的光，柔和又不刺眼，妥帖的正合小狗的心意。

因此小狗对星星当然也是喜欢的。

刚刚认识的向导也叫做星星，头发也是像星星一样的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发出浅浅又明亮到不可忽视的光。

星星从天上到了地上，然而光芒不减，还是很合柏敏的心意。

况且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字，理应也应该介绍自己一番，这是他在与人类的交往中学会的。

对小狗来说，相互告知名字之后便称得上是朋友了。

“我是柏敏，”柏敏认真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眼睛尚未从季星星金色的头发上移开，聚精会神地盯着，“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吗？”

“当然！”

季星星一口答应，面对着柏敏炙热的目光，迟一秒钟答应都会感到良心不安，何况他在心里已经把柏敏当作一位新朋友了。

柏敏觉得自己终于在人类世界中交到了第二位好朋友，便自觉交朋友这件事也不难了。

但小狗还是很心满意足的，他并不贪心于朋友的多少，每个朋友在他的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交付全部的信任。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柏敏虽然知道朋友究竟该怎么交上，可是对于朋友的意义还是不能够完全明白，他总是在担心原先作为小狗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和人类们交上朋友。

他们会嫌弃自己笨吗？会觉得自己不能流畅说话很奇怪吗？

虽然小狗不会把自己的忧虑说给人类听，但是这些想法又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消亡，反而是不断地加深。

可是，能够说给谁听呢？

柏敏望着季星星的笑容，还是把口中的疑惑咽回肚子里，决定自己思考。

-

两人前往新教室的途中，总有偶遇的零零散散的陌生人向着季星星打招呼。

他们有的是哨兵，有的是向导；有的比小狗高了一截，又有的比小狗矮了一点。在柏敏的眼里，人类就是一类多种多样的生物，眼前的画面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柏敏看着一旁的季星星扬着笑容向着每个人回应，而他则是站在对方的身侧，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每个人的打招呼时的表情和动作，也因此一时忘记了回应季星星偶尔抛出的话题。

“嗯、……”

小狗含混地发出几个短暂的音节，下一秒目光便缓缓焦距在季星星的脸上。

发现季星星正目光关注的看着他，柏敏倏地意识到对方正在向他对话，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歉道：“对不起、我正在看。”

“看？”季星星不解地问，“看什么？”

柏敏条件反射地便想说是看你们，然而又突然意识到这样说的话似乎有些奇怪，就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另一个听起来更加深奥的词。

“在……观察人类？”

疑问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确信的语气。

季星星没忍住又露出笑，调侃道：“可你也是人类呀？难道平常是在体验生活吗？”

柏敏想要反驳，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干脆应下：“是！”

没错呀！他原本就是小狗，现在本来就是在体验人类生活，季星星说的本来就没什么错。

季星星原先只是向逗弄这个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向导，没成想得到了柏敏相当认真的回答。

金发向导也开始莫名变得正经起来，他表情严肃地鼓励起柏敏：“哦！那你一定要加油！”

“是！”柏敏握紧拳头，像是在发誓保证完成塔内的秘密任务一样郑重，“窝、我！一定加油。”

结束了像是接受秘密任务一般的宣誓，两人很快到达了下一节专业课的教室。

塔内向导的专业课颇多，而和哨兵一齐上的公共课与实训则是集中到一星期的某几天开设。

今日的课程便全是专业课，虽然上课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内容很深，需要向导们在课后进行大量的自主学习。

看起来和蔼且温柔的向导专业课老师又笑眯眯地告别了死气沉沉的教室，留下一堆年轻向导们小声抱怨着。

季星星是下课就会立即生龙活虎的人，老师一走就立刻变得精神奕奕。

上完课的柏敏正向柏行汇报着今天的日程，认认真真地当作了日记来写，而柏行每次也会做出自己的日程汇报，并对柏敏的日记纠察错字和病句。

柏敏并不避开季星星就打开光脑，屏幕也没有开防窥模式，他和柏行两人的交流就这样在季星星面前一览无余。

季星星：“……”

他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死板对话感到了深刻的无趣，也不想过多的窥看别人的隐私，便很快转过头去。

但是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冒出一句话——

你们这些哨兵迟迟找不到配对向导真是情有可原！

柏敏不知道季星星的想法，全神贯注地慢慢地打着字。

没错，小狗在柏行、向太阳、系统和AI的帮助下已经能够自己打出字了！

柏敏还在打字，没留神才写到一半就发了出去，正想补救，却听到身旁的季星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蜷缩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着，金发遮盖下的皮肤是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