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满心都是爹爹的案子。
爹爹在封地时为百姓筑堤修桥,待人和气又大方,平地南部的叛乱以后,两地的民众也相处融洽,深受两边的百姓爱戴。
不过是回了趟京城,爹爹却成了朝廷口中的叛臣,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下狱,再也没有回来,朝廷的人说爹爹是自尽。
楚悦就是不相信,他的爹爹春要赏花冬要煎雪,承诺要陪娘亲走边大晋河山,他那么热爱大晋与他的一切,怎么会因为他人给他定了罪,连命都不要了。
一直憋在心底的那口气,在这一刻好像松动了。
楚悦暗暗平复了下心情,打发楚昕:“你去帮帮孙大哥,我有些事想请教世子。”
楚昕直觉是和爹爹有关,但他也知道姐姐的性格,不想让他参与的事绝对不会让他参与。
楚昕点点头:“好。”
楚昕的腿伤好了以后,就搬回了正房的东屋。姜氏老两口见景萱和孙仲常来,考虑到万一遇上风吹雨打的,将楚昕临时住过一段的东厢北屋布置成了会客厅。
楚悦放下茶壶,看向方桌前的景璃:“世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景璃没有十足的把握劝她为他留下来,只好迂回着来,在不伤天理人伦的前提下,就算被认为手段不大光明他也认了。
景璃站起来:“阿悦请。”
闻言,楚悦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他这样称呼她,显得他们很熟悉一样。
进了厢房,景璃主动开口:“阿悦有什么想问我?”
又来了,尤其是他看她的时候,目光里仿佛饱含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内容。
楚悦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也容易被他牵动心绪,却也明白他那样的人不是她能肖想的。
这一次他凯旋归来,想与国公府结亲的人恐怕更多。
定了定心神,楚悦垂眸避开他的注视:“有关我爹爹旧案,世子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这一刻,景璃无比庆幸他是重生而来,战事也好,当年的案情也好,他能掌握先机,掌握先机意味着游刃有余。
景璃:“重查旧案的人是刚刚提拔上来的石御史,以刚正不阿闻名,石御史之前在和州任参将,擅长与番邦打交道,有他在,王爷案情必定能水落石出。”
如此说来,这石御史真是调查爹爹的案子的绝佳人选。
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一片绿洲,楚悦也看到了希望。
心里激动,面容上也透出几分,楚悦真心实意感激景璃:“多谢世子告诉我这些。”
“阿悦不必同我客气,”看着姑娘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喜意,景璃趁机提出:“等案情查清之前,不如让阿昕去家塾学习一段时日,他底子虽然不错,到底荒废了几年,不可再蹉跎。待情况稳定些,再送他去更好的书院。”
闻言,楚悦紧紧捏住袖口。
他先是给弟弟找来孙仲医治腿伤,后来赠她白玉簪,楚悦可以勉强说服自己他在帮不会说话的妹妹交朋友。
可他这样不厌其烦地关照楚昕的学业,甚至考虑到了更长远的以后,她无法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也无法若无其事接受。
姑娘浓长的眼睫颤了又颤,终于期期艾艾开口:“世子为何这样关照我们?”她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报答。
景璃一怔。
原来在姑娘眼里,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目光沉沉落在姑娘桃花般明艳的面庞上,景璃喉结轻滚:“阿悦应该看得出来,我心悦你。”
楚悦愣住。
她心底藏着他,偶尔也会偷偷幻想他也喜欢她。
但就算是在幻想里,也没想过他会以这样平常的态度说出这样重要的话。
楚悦捂住脸,轻轻摇头:“世子别这样。”
这太突然了。
他们甚至没有几次正经来往,每一次都是他冷脸相对,而她偷偷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结束。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出征前一日突然来找她。
如今又隔了一年多,更是全无交流。
他怎会无缘无故心仪她,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静寂的屋中传来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落寞:“原来只有我还记得,太后娘娘当初的话。”
楚悦的心止不住猛跳了下。
太后娘娘曾拉着她的手开了个玩笑,问她长大后嫁给景璃好不好,那时她还是宁安郡主,满屋子的女眷都围着她与太后娘娘凑趣。
他没有出现在人群里,但她知道他在场,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这些年她就一直以为只有她记得太后娘娘的话。
离那场热闹已过去五年,时光荏苒,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楚悦也冷静下来:“不过是玩笑话,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这傻姑娘。
勇敢的时候敢冲入战场拼命,更多的时候是胆小得不得了,直到临终前才坦诚心意。
景璃走近垂眸不再看他的姑娘:“可我当真了,一直都记得。”
才没有。
楚悦后退两步,避开他靠近:“时间不早了,世子请回吧。”
景璃望着走出门口的身影,重生后头一次生出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觉得坦诚心意总不会错,告诉姑娘他的想法也不会错。
可他好像搞砸了。
他不明白,前世她一直牵挂着他,这一回他提前袒露心迹了,她的反应为何是那样。
因为这一场意外,所有人都看出了楚悦在躲景璃。
景萱偷偷问自家大家:“发生了何事?”
景璃看了景萱一眼,欲言又止。
孙仲再去问,就被景璃瞪了回去。
问楚悦她也什么都不说。
就这样,由于景璃的气势过于强大,楚悦的心思又太过细腻敏感,在楚悦再次说出世子请回之后,孙仲和景萱也不好再留下来用午饭,同景璃一起离开了姜家。
楚昕见不得楚悦不高兴,快人快语:“景大哥惹姐姐生气了?”
楚悦摇摇头:“他没有惹我生气,是有些事情还没清楚,不适合同他走得太近。”
她骗不了自己,当他说心仪她的时候的确心动。
但不应该这样突兀。
姐弟俩说话的时候老两口也在附近,听明白了,就没有再追问。
到了只剩自己的时候,楚悦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因为他的表白太过反常,心动的情绪反而被疑惑取代,她更想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