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竟然也在朱雀宫里。
她握着剑柄的手稍稍用力,飞星震颤着给予回应。
林昭心下一喜,忍不住手痒想要拔剑,可她又顾忌飞星剑气太盛,不是如今的她能够控制的。
她只得用眼睛一寸一寸丈量,描摹自己的爱剑。
线条流畅镶着暖玉的剑鞘,镌刻着七星连珠的剑纹,还有其下银白如雪的剑身。
半个时辰的时间,林昭都在和飞星温存。
“好了,我要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她松开飞星,让它回去,飞星却坠在她后面,她走一步,它跟一步。
林昭叹了口气,柔声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带你走,是我没办法。你看我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认得出我来?我要是带你走我分分钟要被当成偷剑贼给逐出宗门。”
“好飞星,你也不想永远都见不到我吧?”
飞星停在了半空,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林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本来看到朱雀宫还在还挺高兴的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在她翻墙原路返回的时候,眼看着就要出去了,半空似有块透明的玻璃,“砰”的一下把她重重撞了回来。
是结界!
还是个有进无出的死界!
林昭暗道糟糕,见跑不出去了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她刚抬脚,一股强大的威压来,等到林昭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宿主,是沈危楼!]
系统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似被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出。
林昭手撑着地面,一缕冷香幽幽飘到她鼻翼,是沈危楼衣服上常用的白梅的熏香。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
沈危楼站在她面前,头顶的声音冷然:“你是何人?”
林昭听到他的声音一怔,不为别的,这声音和她记忆里的沈危楼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沈危楼同她说话很温和,没有一点锋芒和棱角,非要形容的话像是清晨山涧的清泉。
现在这道声音毫无温度,没有起伏平仄,似清泉凝成了冰,料峭生寒。
“……回宗主的话,我是昨日新入门的弟子,我刚来还不熟悉环境,不小心误入了这里,还请宗主恕罪。”
沈危楼盯着她身上的道袍:“是吗?”
林昭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下颌一阵钝痛,刺骨的灵力捏了上来,强迫她抬头。
“从学宫到朱雀宫,你倒是挺能走。”
也是这个动作,林昭才看到如今少年,不,青年的庐山真面。
不光是声音,沈危楼的样貌也大变样了。林昭以前之所以答应收养他,除了没有对魔的偏见,还因为他那张过分昳丽的脸。
当年尉迟游把沈危楼带回宗门的时候,哪怕瘦骨嶙峋,看不出一点人样,可修者观骨,林昭一眼就看出沈危楼骨相绝佳,养好了绝不会差。
后来也的确如她所料,沈危楼长成了一个芝兰玉树,姿容无双的美少年。
只是那个时候的少年美虽美矣,青涩居多。
现在,青年就这样沉静站在她面前,纤细的身形变得高大。
唯一不变的是沈危楼的面色和以往一样,依旧透着病态般的苍白,乌发红唇,丰神俊朗。
他穿着一身白羽编织的衣服,广袖长摆,坠着的流苏也是白色的,一条细长的辫子用红绳编着垂在胸前,发梢坠着一个精巧的金玲。
在凤凰花树下如深冬覆于其上的一捧雪,纯粹,冰冷,无善恶。
林昭怔然了一瞬,视线又往上了点,落到了那双被天光绫覆上的眉眼。
只目光触及的瞬间,下颌的力道又重了一分,疼得林昭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在看哪里?”
林昭痛苦道:“宗主恕罪,弟子,弟子刚入门,不懂规矩,弟子日后再也不敢了。”
沈危楼对于林昭对求饶不为所动,对她的话也未信分毫。
自林昭身死道消之后,作为剑宗五百年来唯一有望飞升成为女剑仙的女修,林昭的声名远播,不仅宗门内的弟子,不少外宗子弟都想来朱雀宫缅怀她一番。
沈危楼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将朱雀宫大开,背地里却设置了这个只进不出的死界。
只要是进来朱雀宫的,无一不被他狠揍了一顿,揍到再也不敢来朱雀宫为止。
渐渐的,提出要来朱雀宫缅怀林昭的人越来越少,除却玄柏影他们能每年在她忌日被允许进入后,再没人来扰他清净。
因此在感知到竟还有人胆大包天敢进入朱雀宫的时候,沈危楼才会那么怒不可遏。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用灵力感知。
沈危楼的眼睛早年受了伤,后来治好了也还是视野模糊,极其畏光。
天光绫下的眉眼没有一点焦距,他看着她,空洞一如寂静的深渊。
“不懂规矩是吗?那我便教教你。”
他话音刚落,一束冰棱凝在半空。
沈危楼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发间,凉凉问道:“哪只手摘的?”
林昭怔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头上那朵随手簪上的凤凰花。
她看着冰棱在她手边左右摆动,蠢蠢欲动的架势,林昭毫不怀疑她只要回答,下一秒它就会刺穿她的手掌。
林昭干笑道:“宗主,这花不是我摘的,是我从地上捡的。”
沈危楼从善如流改口道:“哪只手捡的?”
林昭这下绷不住了,敢情今天无论是摘是捡都要废她一只手是吧。
一个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手,林昭视手如命,见沈危楼不打算放过自己,新仇旧恨一起,她压抑着的火气一下子也上来了。
大不了重启呗,又死不了。
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抬头看向沈危楼。
“宗主,我觉得你不该问我是哪只手捡的,你还应该问我哪只脚踩到了,踩了几朵,又闻了几朵,既然要教我规矩给我惩戒那就一视同仁,把我的腿脚连同鼻子都削了如何?”
沈危楼显然没想到林昭敢这样怼他,先前她唯唯若若求饶的时候他并没有如何反应,此时才顿了顿,拿正眼看她。
灵力感知下他看不到林昭的长相,只隐约有个轮廓。
少女的身体在威压的压制下紧绷着,努力抬着头,视线直白又凌厉。
好似一株顶开石头长出的劲草,风吹日晒也不折不败。
冰棱动了下,沈危楼的眼睫也颤了下。
他薄唇翕动:“是吗?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林昭惊愕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真那么变态。
冰棱一分为五,分别对准了她的双手双脚,还有她的鼻子。
她心中又惊又怒,尽管她早在咽不下这口气出言怼他的时候就做好了大不了重启重来,可真的到了这个生死关头,林昭又没办法真的束手就策。
他爹的,上一世她间接死在这逆子手中,这一世就算要死她也得讨点利息!
林昭咬了咬牙,手腕一动,顶着滔天的威压,引出桃木剑,在冰棱刺入她血肉的前一秒蓄力劈斩。
冰凌虽没被斩断,但被打偏了方向。
她趁机剑从中出,毫不犹豫往沈危楼最为薄弱的眼睛上刺。
沈危楼没有移动分毫,只淡漠地隔着天光绫,似看蝼蚁一样看向她。
他翻手一动,一束冰剑凝出。
那冰剑悬停在林昭和他之间,剑刃对准着林昭。
这时候林昭但凡收手便能避开,偏偏她根本收不住。
林昭确定以及肯定沈危楼是故意的这样做的,他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让她这全力一剑看上去像是自投罗网,自我了断一样滑稽可笑。
简直杀人诛心。
林昭气得吐血,正在一人一统以为铁定狗带重置的时候,飞星突然飞了出来,“啪”的一下斩断了她手中的桃木剑。
桃木剑断成了两半,她也被剑气给震开到数米之外。
在看到飞星的刹那,沈危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愕然。
他周身的冰棱窸窸窣窣碎裂在地,骨节分明的手抬起,试探着碰触了下飞星的剑身。
一下,又一下。
似在确认什么。
最终还是飞星不耐烦了,打掉了他的手他才停下。
在林昭以为自家命剑凶多吉少,要被沈危楼这个大反派拿去丹炉熔了的时候,他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好似皑皑白雪中开出一支春芽,寒冰骤消。
“你是在保护我吗,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