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人俱都惊骇不已。
蓄灵丹已十分珍贵,林清容所说的居然是蓄灵丹中的极品——青元蓄灵丹?
蓄灵丹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修士的力量,一般在修士遭遇危险时用来救急,但强行提升修为对人体损害也是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轻易使用。
可青元蓄灵丹却不一样,不仅能在短时间内将修士的力量一跃提升至九阶,且对身体的损伤极小,事后不过稍稍虚弱,休养几日便可无事。
通常的一颗蓄灵丹持续最多不过三盏茶的功夫,服的越多,效用越次;可青元蓄灵丹一颗可持续半个时辰,服的越多,持续时间不减反增。以此可窥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一颗青元蓄灵丹已是难求,林清容居然有十颗!
林清容将四人的震惊看在眼里,不由轻轻笑道:“这些东西于我本无用处,只是因你们的出现,才显现有那么些价值。不过青元蓄灵丹确实难得一见,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得到了十颗。”
“目前需要做的便是这些,剩下的,”林清容停顿片刻,视线不自觉移向云邪的方向,声音忽然哑了几分,“到了那日再视具体情况而定。”
等林清容说完,江凌烟这才开口:“前辈,晚辈心中尚有一疑问,不知可否请前辈解答?”
林清容微微颔首。
“不知前辈是如何看出我等所怀法宝?”
江凌烟着实不解,即便知晓她是流凤阁后人,如何就能笃定金破矢在她身上?况且金破矢向来与身合一,旁人绝无可能察觉。
言洲的蕴火珠、云邪的定珠,均非凡物,竟也被她一一看出。
林清容闻言,淡淡笑道:“你们应已猜出我是谁了。当年我受长生剑一刺,早已与常人不同。我右眼已眇,目力渐渐集中于一处,日久年深,竟能看出些事物本质来。蕴火珠、定珠、金破矢乃是这世间至强至净之物,光华自发,难以掩盖,凡眼瞧不见,我这只眼却瞧得清楚。”
云邪原本垂眸不语,在听到“事物本质”时身体不由得一僵,面容紧绷,脸上的血色几乎褪了个干干净净。
“原是如此,”江凌烟神情释然,“多谢前辈解惑。”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请求。”
季言洲突然开口。
“何事?”
季言洲郑重行了一礼,旋即才道:“蕴火珠、定珠、金破矢均是世间罕见的法宝,还请二位前辈勿将此事告诉旁人,否则一旦流传出去,必会惹来许多纷争甚至是杀身之祸。我四人只想平淡自在地云游世间,不愿引人瞩目,牵扯诸多。”
一直默然不语的程青荷上前将季言洲扶起:“这是自然,四位乃我绥原城恩人,酬谢尚来不及,又怎会将四位置于险地。”
程青荷和季言洲重又坐下,众人商定好其中的细节,良久才离开。
临走前,林清容忽地叫住云邪,意味深长地道:“云少侠,珍取眼前人,你很幸运。”
云邪全身猛地一震,继而他深深吸了口气,郑重拜道:“多谢前辈提点。”
扶玉听在耳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出竹舍后便向云邪问道:“怎么了吗?”
云邪摇摇头,并未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蓦地道:“这些日子,一直闷在房间里,要出去走一走吗?”
扶玉目光一亮,欢喜道:“好啊。”
竹屋内。
林清容正在闭目养神,忽地开口对伫立一侧的程青荷道:“青荷,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阁中事物先交给其他人,今日便好好回去陪陪不离吧。”
程青荷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唇角弯起:“多谢婆婆,青荷告退。”
扶玉四人出了原修阁,再次走在绥原城的主道上时,置身于繁盛熙攘的绥原城,心境与初来时已全然不同。
扶玉轻轻叹了口气,遥遥望向青苍挺拔的涂云山以及山道上来往不息的人潮,一时间只觉沉重哀伤。
许是见她情绪低落,云邪在路边买了些蜜枣糕递给了她,并道:“方才听人说这蜜枣糕不错,尝尝。”
扶玉接过蜜枣糕,眨着眼抬头看他,却见云邪已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她拿起一块蜜枣糕咬了一口,入口松软香甜,直似甜到了心底。吃完了这一块,她又拿起一块递给云邪,含笑道:“好吃,你也尝尝。”
云邪垂眸看她片刻,微微张口,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枣糕,未等咀嚼,又将剩下的蜜枣糕都咬入了口中。
扶玉收回手,感受着指尖云邪残余的温热呼吸,面上微微发起热来。
季言洲余光瞥见两人的举动,挑了挑眉,与江凌烟会心一笑。
眼下离万灯庙会已不过六日,绥原城似乎更加热闹了,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期待与喜悦的神色。
四人正在闲逛,前方人群中却忽然骚动起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从前面传来。
“诶?这是……”
“赤犬!”
“这就是赤犬?真神气!”
“让让,别挤!让我看看,我还没看过呢!”
许多人早已听闻赤犬之名,却未曾得见,两旁路人纷纷侧目,投去目光,一时间,人群中赞美之声层出不穷。
只言片语落入四人耳中,扶玉颇有些讶异,赤犬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多久,前方人潮忽然涌动着自行分开,只见一个身着黄衣的窈窕少女和一只高大威猛的赤犬从中慢慢走来。
赤犬昂头挺胸,闲庭信步般向前移动,十分享受人们的注视与赞美。
那黄衣少女却有些心不在焉,对两旁的人视若无睹,目光只在人群中逡巡不定,左顾右盼,似是在找什么人。
少女肌如白雪,明眸皓齿,容貌秀美,看去竟有些面熟。
扶玉仔细端详片刻,蓦地想起她便是那日在城墙之上与一个黑衣少年比试的姑娘。扶玉记得,她好像是叫程不离。
片刻,程不离有些失落地从人群中收回目光,显然其中并没有她想找的人,她顺了顺赤犬的后背,拿出一件东西放在了赤犬的鼻下。
赤犬耸动两下鼻子,又向四下嗅了几次,仍是径直向前走去。然而走了没到片刻,赤犬看到人群中的扶玉,突然欢腾地向着扶玉奔来。
“奔风!”
奔风如同红云般疾飘出去,程不离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喝了一声。她连忙跟了上去,以为奔风闻到了什么气味,未曾想奔风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亲昵地蹭着一个青衣少女。
程不离有些吃惊,除了君楼,她还没见过奔风对人如此亲近。
程不离走上前,礼貌地和几人打了招呼。
眼前四人各负刀剑,显然也是修士,不仅气质不凡,相貌也十分不俗。
程不离见奔风欢快地摇着尾巴,赖在青衣少女身边不肯走,有些好笑地道:“看来奔风很喜欢你。”
扶玉伸手摸了摸身旁高大的赤犬,笑着回道:“它叫做奔风?”
“对,疾奔如风,”程不离神采飞扬,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现在长大了倒还稳重些,小时候跑起来简直见不着影……”
程不离还待说些什么,突然,她余光也不知在人群中看见了什么,神色忽然一喜,随后快速道:“抱歉,我突然有些事,先走一步,奔风,走了!”
奔风尚有些依依不舍,但见少女已冲了出去,身影很快被人潮淹没,急忙“汪”一声追了过去。
程不离的目光紧紧追寻着那抹黑色,眼前五花八门的颜色仿佛糅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片模糊的灰白,那抹黑色在眼中格外的清晰。
她奋力拨开身边所有的阻碍,终于冲上前一把牢牢抓住。
程不离笑得灿烂,喘息稍定,便道:“终于找到你了,衡琅。”
名为衡琅的黑衣少年回过身,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惊愕,有些迟疑地开口:“程姑娘?”
“是我,程不离。”她嫣然一笑,依然紧抓着衡琅的衣袍。
盏茶功夫,奔风也一同追了来,停在两人身旁。不过奔风实在太过显眼,两人一犬瞬间成了焦点。
人们的目光也尽都聚集了过来,惊喜之声连绵不绝。
衡琅似是有些不适应,微微低下了头。
程不离眨了眨眼,立刻对奔风道:“奔风,你先回去找君楼师兄玩吧。”
奔风转了转巨大的脑袋,呜咽了声,似是有些委屈,但仍是听话地向来路奔去。
奔风一走,人们的目光也就移了开来,程不离也拉着衡琅走到了街道一旁人较少的地方。
“程姑娘,找我是有何事?”衡琅垂着眼眸。
程不离见衡琅手中提着许多吃食,并不答话,只笑着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你一个人吃得完吗?酥饼和包子要数东街的三娘饼铺和北巷的刘小妹包子店最好吃,下次我带你去吃。”
“这些是买给师兄们的,”衡琅解释了句,随即平静又疏离地道,“多谢姑娘的美意,若是有机会,必定去尝尝。眼下衡琅有事在身,还需先行一步。”
“等等,你是讨厌我吗?”程不离抓紧了他的袖子,柳眉微微蹙起,一张脸慢慢凑近衡琅。
淡淡的清香蓦然窜进鼻端,衡琅一怔,不自觉退了两步:“程姑娘何出此言,衡琅并不讨厌姑娘……”
“那你着急要走做什么,连话也不肯同我多说一句,不是讨厌我是什么。”程不离眼眶微红,她紧紧咬着下唇,看上去极为委屈。
衡琅顿时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程姑娘误会了,衡琅真的没有讨厌姑娘,姑娘这般美好,衡琅怎会讨厌。”
程不离闻言,眉眼顿时弯起,星眸中笑意盈盈,十分明艳动人。
衡琅看着她突然展露的明媚笑颜,有些发愣。
“好啦,不逗你了,”程不离笑得开怀,“我找你,是要给你这个的,你赢了我,玉钗理应归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了衡琅。
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他所看中的玉钗。
衡琅并没有接过,开口道:“我虽赢了姑娘,但那日并未付下银钱,这个是姑娘所买,算不得我的。”
程不离只笑道:“你既赢了我,这玉钗自然是你的。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一个男子,买这女子用的玉钗做什么?是要送给什么人吗?”
衡琅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道:“送给一个朋友。”
程不离歪了歪头,促狭地笑笑:“哦?是朋友吗,是心上人吧?”
衡琅愣了下,旋即摇摇头:“只是一个朋友。”
“既然要送给给朋友,那你如何不收下,现在不送了?”
“那之后我已经买了新的,而且,”衡琅还是摇摇头,斟酌了下又道,“这玉钗与姑娘更相衬些。”
程不离笑逐颜开,轻快地道:“你若这样说,那我便收下了。”
“不过,总归你是赢了我的,我不能这样白白收下。不如这样,明日我送你一个饰物作为回礼,一来一往,方为人之常情。”不容衡琅拒绝,程不离迅速地道,“那便说好了,明日仍在这里,不见不散。”
“程姑娘……”衡琅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名字,便望着她若一条游鱼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翌日,衡琅如约出现。
因二人并未约下具体时间,衡琅怕程不离去得早了,要在那里等他,于是便早早地去了。
幸好他到时,程不离还未到来。
衡琅垂手等在一旁,看街上的人行去往来不息,欢声笑语不断,不知怎的,忽然浮起茫茫孤独之感。
他分明站在这里,可却好似与这偌大的街道、繁华的人潮剥离开来,无法融入,也无法逃离,生生忍着难言的寂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黄衣身影忽从人群之中急匆匆穿过,衡琅一愣,连忙上前几步,呼唤道:“程姑娘……”
街道上人声鼎沸,衡琅刚出声便被淹没在嘈杂喧闹之中。
他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心中难掩失落,随后默默退了回去。正在怔怔出神之际,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脑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是不是等许久了?”
衡琅回过身来,只见程不离一袭杏红色长裙,灿如春华,乌黑的秀发用一支玉钗轻轻挽起,其余披拂双肩,而眉若翠羽,鬓似堆鸦,星眸点漆,唇如染朱,端的娇妍明媚,秀美无双。
他一时竟看得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没有,我也才到不久。”
程不离微提起长裙,一把拉住衡琅的手腕,嫣然笑道:“走,我带你去尝尝绥原城中最地道的吃食。”
那一瞬间,衡琅只觉得那一只手温暖无比,在冰冷荒芜之地,撕裂了黑暗,顷刻间光芒万丈,山河重明。
程不离带着衡琅走街串巷,几乎将城内跑了个遍。
她的兴致格外的高,为人又开朗直爽,说话时总是满面笑容,慢慢的也感染了衡琅,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在城中玩得尽兴了,才寻了个茶馆坐了下来。
程不离抻了抻腰身,长舒一口气,笑语:“今日太尽兴了。”
衡琅也随她笑了笑。
“啊,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东西,”程不离直起身体,忙从怀中拿出一块清透温润的云纹玉璧放在衡琅手中,笑吟吟地望着他,“玉钗的回礼。”
玉璧用一根红绳系起,色泽清雅,剔透通明,被放在怀中许久,已捂得十分温热。
衡琅一见玉璧,便知价值不菲,正要开口婉拒,没想到程不离竟率先开了口,仿佛已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正色道:“若你愿与我做朋友,便收下这块玉璧;若是不愿意,不收下我自是无话可说。”
话一落下,酝酿在喉间的话语霎时被堵住,他呆了片刻,终是握紧了手中的玉璧,轻轻一叹:“衡琅收下了。”
程不离脸上顿时转为喜色,眉开眼笑,眸底还有着微微的羞赧:“既是朋友,过几日便是万灯庙会,到那日我们也一起看吧。万灯庙会可是绥原城最最热闹的节日,万万不能错过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过万灯庙会呢。”
那一丝羞赧衡琅不曾错过,他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该让自己这样沉溺,可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甚至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那一言为定,一定要来,我还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