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故梦（陈元汐）
??巴太和宋元清骑了一晚上的马，从仙女湾跑回来时，天已见初明，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几乎是手挽着手回来，两匹马跟在身后晃悠
??宋元清打算离开这去美国，今天就走，巴太去栓马，宋元清就徘徊毡房门口：“临春，能不能给我准备几个馕，我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想带点”，他抬头看你，视线不时瞟向毡房内，也不知道在顾虑什么，始终没有进去
??“你去美国不和她一起走吗？”，你顺着他的视线看，“不了，我其实一直想学医，这次去美国，也是想读医学类研究生，攻克疑难杂症，以前我是家里的影响不得不经商，这次我想自己去打拼想要的东西”
??“真好，以后你就是高材生了”，你点头应着，去厨房翻找一会，从橱柜里拿出十张，油纸包好，又给文秀拿了几个送她离开
??你探头向毡房外望：“元清，十个够吗，元清？”，毡房外已经没人，你拿着馕往门外走，抬头就看见拐角处，宋元清站在一间客卧门前，透过缝隙向屋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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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宋母的房间
??他闻到伤口发炎的味道，高烧的味道，血液的味道，屋内还燃着油灯，火星一亮一灭，像是等了一夜未归人，等了一夜她的孩子，宋母轻轻翻身，因伤口疼痛而在睡梦中呜咽，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又被新的眼泪覆盖，他知道她疼痛难忍，他知道她需要孩子陪在身边
??可宋元清没有推开那扇门
??他是天生笑面，此刻却一丝笑意都看不出来，抬手，轻柔的抚摸在门框上，好像隔着门在抚摸她的伤口，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唇齿间拆来半份音韵，成为他囫囵在喉中浅淡的声音：“Ана ”
??声音很轻，宋母却突然在梦里啼哭不止，好像她才是那个孩子
??宋元清后退几步，才看见等在门外的你，他又恢复往日的笑意：“我替她向你们道歉，对不起，临春，她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他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你，你也后退一步没有接：“这是做什么？”
??“你和巴太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回不来，新婚贺礼就现在给你们”，他向前递了递，你还是没接：“我们还欠你很多钱，你把地址给我，之后我给你邮，这些钱我们不能要”
??宋元清将你防御姿态的手拉开，支票直接塞进你的口袋：“都说了，那些钱不需要你还，这张支票钱不多，是份心意，不收不拿我当朋友”，他没给你机会拒绝，拿过你手中的馕，边塞进口中，边往车内走，他步子迈的太大，你在身后小跑喊他：“你这就要走了吗？那你妈妈怎么办”
??宋元清将车门关好，只留下车窗一条窄缝：“我走了，她也不会住太久，麻烦你们稍微照顾下她…的伤”，宋元清将车窗最后一条缝隙关合，向栅栏外开，路过马圈看见巴太给踏雪添草料，掌心放在鸣笛处，刚要按下去，又及时收回手
??她还在睡
??于是宋元清重新将车窗打开，向巴太喊着：“Ба?ытты ?йленутойы, ?ошболы?ыз （新婚快乐，再见）”，巴太转过身时还拿着一捧草料，挥手和他笑着打招呼，语气依旧气人：“А?ыры барды? （你终于走了，可别回来）”
??宋元清不再回话，踩下油门将车开远，他咬开油布，拿起那块馕放在嘴边，咬下的同时不属于馕的咸也跟着在他唇边绽开，他抬手用袖子擦，才发现袖子已经湿了，是眼泪啊：“…挺好吃的”
??车行驶的很快，没多久就连同影子一起消失在这片草原
??“小清——”，宋母的房门在他离别时打开，她的脚踝因她踉跄的向前跑，而流下越来越多血，她对疼痛视而不见，她的身影在此时枯瘦，就连脚下的栓羊绳都能将她绊倒，她撑起身体很快的向前爬，再没有白日里跋扈样子
??好像此刻，她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
??独自在商场拼搏多年的苦难杀不死她，只身一人跑来遥远草原的危险也杀不死她，只有宋元清离开时在这片土地留下的一道浅窄的车痕，让她无助的蹲在那里，抚摸那辆车离开时的遗骸，她因痛苦而再难站起来
??“元清…你去哪…怎么不告诉妈妈……”，人追不上车，她很清楚，只是她还在向前爬，好像她将伤口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就能让她的孩子回来
??你在身后追了很久，才追上伤痕累累的宋母，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看着她还在流血的脚踝：“巴太！拿消毒水和纱布来”，巴太立刻往毡房跑，她对伤口视而不见，还在看车消失的方向
??“临春，他说过他要去哪吗？”，她像是抓到新的希望，扶住你的肩膀，语气只剩下哀求
??“美国，他要去美国，我以为他和您说过具体地址，所以没细问他”，你回忆着宋元清的话，接过巴太递过来的消毒水倒在她的伤口上，白色泡沫在伤口翻滚，冲淡血迹，是足以想象的疼痛，却依旧没能将宋母的注意吸引过来，她全然不在意
??“美国…他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孩子了……”，她还在哭，此刻没戴墨镜，你看清了她眼尾被岁月留下的细纹，也看见她被夹在鬓发中白丝，原来她一头乌黑都是染的，折腾几天，银白就从发根冒出来，遮都遮不住
??你和巴太想扶着她进屋，苏力坦和托肯却从毡房走出来，苏力坦拿了件外套递给托肯，抬头示意帮她披上，托肯走过去，将外套披在宋母身上，又递给她一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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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力坦向你们挥手，示意你们进屋：“О?анб?разуа?ыт ?з? отыру?ар??сатет???з （让她自己坐一会吧）”，你和巴太担忧的看她，又转身跟苏力坦走，托肯也是母亲，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心疼，怕她出事，留在她身边陪着
??“宋元清的父亲是在几年前自杀的，那个自杀案当时在县城很轰动，草原人互通有无，传递消息很快，所以当时在这边的人都知道”，巴太帮着苏力坦向你翻译他说的话，巴太那时恰好在青岛，对这件事不了解，也跟着坐在你身边听
??宋元清对你向来只报喜不报忧，他对你几乎掏心掏肺，可你除了与钱有关的事情，几乎没和他多聊过一句，这些事情，你一概不知，你盯着碾住衣角的指尖，又开始愧疚，巴太掌心覆盖住你的手，摊开掌心于你十指相扣，拽回他的怀里暖着
??苏力坦瞪了一眼没正形的巴太，他也不在意，反而更紧的牵着你，苏力坦只能继续开口：“那时候老宋家里因生意欠债，就想着帮家里做生意，瞒着家里贷款投资一大笔钱，后来合伙人卷着钱跑了，那一晚，老宋将公司全部亏进去，她对老宋打骂很久，嚷着让他去死，带着人逼他在公司里，当着所有员工的面下跪磕头认错，保证自己不再乱投资，老宋脾气温吞，就真的照做了”
??你担忧的看他，不敢听后续：“那…后来呢”
??“当时跟着宋元清的女人，父母是老宋公司合伙的员工，看见宋家这样的家风，坚决不同意女儿和宋元清在一起，就送女儿出了国，后来听说，那个女人就出了事，而且……”，苏力坦的话音顿住，巴太也跟着停下翻译看他
??“那晚宋元清去看过那女人遗骸后回家，也正好看见…老宋从楼上跳下来，摔死在他面前”
??所以无论后期宋母如何在商场拼搏，一个女人力挽狂澜将公司救活，撑起这个只剩下他们母子的家，宋元清都不肯叫她一声母亲
??“快！快来人”，托肯从屋外惊叫着跑过来：“我刚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她就不见了，快找找”，你和巴太对视一眼，立刻跑出去，他扯着你的手跑向宋母刚坐过的地方，猎户的习惯让他俯下身观察地面：“这里有几个坑，一深一浅，往那片老林走的”
??你们往老林方向跑，宋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树上，腰带拴住树干，另一端套在自己脖子上
??巴太冲过去想将她抱下来，宋母却举起手中的铁片放在脖颈的动脉上，力度很重，血丝瞬间流下来：“别管我！”
??“您别冲动！”，巴太立刻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宋母的视线被眼泪糊住，她抬手揉眼睛，又将血擦在脸上，血太红，如同被洇湿的结痂，被她亲手撕开，声嘶力竭：“别管我！听不懂吗？走！我在这死，碍着你们眼了吗！”
??眼泪掠过她眼尾时，呛出更多血，她在树上站的踉跄，一旦失去稳定，就会坠下去，腰带能瞬间勒断她的颈骨，她的尊严，孑然在此刻付成苦水，铮铮傲骨也被裸化成系在她脖颈上的一抹红
??她的脚踝在剧烈的颤，手也抓不住被磨平的树干，随时有可能坠下来
??你抬手猛打着头，催促自己想办法，巴太抓紧你打自己的手：“你怎么也疯了？难道草原今天犯邪？”，他开始后悔没诚心信奉真主
??你猛然想起宋元清站在宋母门口说的话，你看向巴太学着宋元清的口音：“Ана！”
??“什么？”，巴太有点懵：“你被谁附体了？为什么管我叫妈”
??“不是，Ана是什么意思！是妈妈吗？”，你着急的拍着巴太的手臂，又指向宋母：“宋元清认了！他喊了这句！”
??巴太瞬间反应过来，对着宋母喊：“Ана是母亲的意思！”
??“对！宋阿姨！元清在今早走之前，在你的房间门口站了一早上，他亲口喊你母亲！我真的听到了”，你看着宋母要从树上跳下的动作一顿，她眼底闪过一丝希翼
??老宋性子软，优柔寡断总办不成大事，活着的时候，也要她来当家做主，与商场的痞子交易，她只能让自己变成更凶悍，以至于终日浑浑噩噩，不人不鬼，最终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
??她那时失业后死了丈夫，躲在家属楼里不出门，饿的得浑身剧痛才会爬起来咬几口馒头
??无数午夜的梦里，她看见不是丈夫自己跳楼，而是她亲手将丈夫推下窗户，她在梦里看到往昔孩子骑在丈夫得脖颈，笑脸如陶瓷，碎裂的太过轻易
??房子里结婚时的喜还没摘干净，是她留下来纪念他们的婚姻，这一次换她亲手将它们换成换成黑白色的丧，喜色的红，变成她心口，最不敢提及的愁
??她独自面对屠夫一样的催债人，经受身边的人的谩骂，又独自将削瘦的身体撑起来，行尸走肉一样的打拼，尖酸刻薄又成了她唯一维护尊严的办法
??而这一切，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一个人
??她的孩子
??任谁伤害他的孩子，她都能从一个理智的人，瞬间变成一个疯子，结果就连她的孩子都觉得她丢人
??她半信半疑的看你：“你骗我…小清不可能认我……”
??看起来有希望
??“真的！阿姨，我对真主发誓，如果宋元清没说这句话，巴太就阳痿一辈子！”，正在想办法接近宋阿姨的巴太瞬间愣住，他不可置信看向你：“不是？临、临春…你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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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着急的抓住你手腕，阻断你的话，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临春…这可是毒誓！毒誓啊！你这时候千万别撒谎、我、我、不是、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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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开始剧烈抽搐，想着是不是看小黄书的报应来了，他擦去额间的汗，心中默念：“真主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宋母突然笑出声，眼泪也随之停止，她下意识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看向你的眼神，和看向宋元清一样柔和：“我信你……临春…谢谢你，阿姨该和你说一声对不……啊！”
??宋母还是没抓住树干，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向后滑，还好向后倒过去，没有被红腰带勒住，你起身冲过去，双手张开将她稳稳接住
??你们一起倒在地上，宋母整个人砸在你身上，你又想起那天早上巴太压在你身上的感觉，好像看见遥远的天边…站着你的太奶……
??“你没事吧”，宋母立刻从你身上起来，拉住你的手臂将你从地上拽起来，将你抚在怀里，手掌轻柔拍去你身上的尘土，这一刻，你也想感谢她，宋阿姨温柔到让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阿姨…您变脸的速度有点快…我适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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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良心发现，是因为只有你能联系上我儿子，我还有和儿子缓和关系的希望，所以和你打好关系，商人重利，你对我来说价值高了些”，宋阿姨转身往回走，姿态又恢复往日的高傲，只是步履多些踉跄，你笑着看她，感觉她和你心理年龄好像也没差多少
??“宋阿姨…我知道宋元清的地址”，你眯着眼睛看她立刻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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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太伸手，双手相扣环住你的肋骨，一寸一寸往下摸，松一口气：“还好，肋骨没断”
??宋阿姨注视着你：“他给你了？也对…他只会给你”，她从怀里拿出崭新的墨镜戴在脸上，又恢复往日的精神焕发
??“什么时候结婚？”，她的语气也不再悲痛欲绝：“我出钱，帮你们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弥补我之前的过错，阿姨虽然没什么大钱，但小钱还是有点”
??“我们…还没定下来……”，你和巴太又十指相扣，站在一起，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开，彼此都在笑
??“苏力坦怎么办事的？临春家这边没人出亲商量，他就敢怠慢了？我去和他说”，宋阿姨将墨镜向上推一下，边向毡房走，边顺着自己的头发，伤口好像一点都不疼了：“小清地址什么时候给我？”
??“商量完结婚的事情再说”，你和巴太笑着跟在身后，像次初见家长的情侣
??羞涩、窃喜、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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