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宜在和林杰的微信对话框输入很多字，又删掉，最后还是打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清理激动的情绪，对林杰说：“谢谢你，林老师，孩子们很可爱。”

感谢的话都显得虚浮，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了。

林杰也笑：“我只是看到黑粉发言很气愤，这才是真实，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陆和宜想起之前，林杰气不过，挨个留言，对黑粉解释。

自己是怎样劝他的，对他说没有用，习惯就好。

真的只能习惯吗？

当然不是，陆和宜终于有了答案，黑粉不重要，但黑白分明很重要：“林老师，谢谢你，更重要的是你让我知道，我做的事真的有意义。”

“虽然我做的不多，但我可以做更多，对吧。”

林杰回答：“当然。”

陆和宜忍不住分心去想，还能做些什么呢？

小语的活动要参加，助农综艺也好有意义，林杰他们基金会有没有新项目，银行卡里躺着的钱只是数字，用在需要的地方和需要的人身上，才不枉赚钱的辛苦。

他忽然有些庆幸，娱乐圈是个赚钱的好地方，自己的名气带来黑粉，但也能影响到真心实意的人不是吗。

上次，那么快就筹集到留守儿童项目启动的资金，如果有下一个、下下个，世界上会多出多少个幸福小孩。

比小时候的陆和宜幸福的小孩。

陆和宜越想心潮越澎湃，这种时刻，他必须和容深分享。

电话挂断了，又再拿起来。

踌躇着，却放下。

在家里踱步，走进1683的房间，转一圈，走出来。

终于，穿好外套，下楼，走进暗下来的夜色。

去更明亮的地方。

陆和宜一路小跑，感觉只跑了一分钟，就站在了蓝色屋顶之下。

抬头望，容深在家吗？

看不清。

试图用自己的脸和手指验证门禁，当然失败。

此时的陆和宜心里有一腔热血，抵御住十一月初冬的寒意，拨出容深的电话，心脏跳动到第七下，电话被接起来：“陆和宜，什么事？”淡淡的语调，随时可能挂断。

“容哥，我想通了一些事。”

“你终于想通要放弃，不用专门通知我。”

陆和宜才不管他：“当然不是，我在小区门口，你在家吗，我想当面说，很重要。”

容深那边安静了很久，陆和宜催促之前，他说：“还有十分钟到家。”顿了顿，“你去保安亭，让保安接电话。”

陆和宜按他说的做了，值班保安接了电话，按下感应器帮陆和宜打开小区门禁，对陆和宜说：“容先生让您在这里等他。”说完，打开保安亭的门。

陆和宜接过保安递来的手机，放到耳边，已经挂断了，寒风呼呼地吹，他走进温暖的室内，找了个凳子坐下。

低头刷手机，忍不住打开视频看，时不时抬头，容深怎么还不来。

视频没放完，容深的电话打进来：“出来。”

陆和宜连忙站起来，把凳子放回原处，对保安说了谢谢，用力握住门把手，刚拉开，就看见隐没在黑暗里的容深。

一身黑色毛呢西装，走近了才能看到领带上的暗纹。

陆和宜抬头望他：“容哥，我想和你一起看一个视频，林杰今天发在网上的。”

容深没答话，转身，陆和宜赶紧跟上，在他三步之遥的身后，引路的人肩背宽阔，太轻易就能让人生出安全感，将陆和宜完好地包裹。

闻不到信息素，alpha的气息也很诱人，陆和宜好想冲过去，攀上容深的背，窝在他的颈间，让他背自己回家。

陆和宜没有这样做，容深带他去的地方不是家里，地下停车场的楼梯昏暗，陆和宜借故捉住容深的手：“我怕黑。”

不情不愿坐进容深的车。

容深问：“什么视频？”

陆和宜献宝一样放给他看，不忘解释前情：“之前我在微博发公益宣传，不是有很多黑粉借机黑我嘛，林杰做了视频，帮我回击。”

“我看到视频，真的很感动，容哥，之前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有意义，一开始我想到的只有自己，物伤其类你懂吗，当然现在也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但我决定，我要做很多事，更多的事。”

容深点亮车里的灯，看着陆和宜问：“什么事？”

陆和宜想了想，言简意赅道：“赚钱，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比如帮助更多的人。”

容深转开脸，逃避陆和宜眼里信誓旦旦的神采，太能蛊惑人了，他说：“很好。”

陆和宜挨近容深，两人的手臂碰在一起，陆和宜手心微汗，把手机放在中间，点开视频。

再看一次依然令人激动。

边看边为容深解说。

“容哥，她说希望我开心哎，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这个小朋友我印象很深，她爸爸去世，妈妈去外面打工，住在舅舅家，是不是和我很像？”

容深看一眼陆和宜，没在他的脸上寻找到类似伤心的表情，或许只是在陈述。

“哈哈，他说要帮我对付黑粉，也不用吧，不重要的，他们的开心最重要。”

“你说是不是，容哥。”

容深两手交握：“对。”

播到明明的内容：“容哥，这是明明，上次林杰带她来陆城，我们一起去看了念念，谢谢你。”话头一转，“明明说她还想见念念，她能见到的，对吧。”

容深没说话。

视频播完，陆和宜伸手调亮车里的灯，到最亮的程度：“他们让我发现，我做的事很有意义，我会一直做下去。”

“这就是你跑过来，要对我讲的话？”容深问。

“对，我想和你分享。”

猝不及防，陆和宜伸出双手，捧住容深的脸，逆着光，看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想和你分享。”在容深若有所思的瞬间，把自己枕进他脖颈，心里忽然涌起泪意和动容，“最喜欢容哥了。”

容深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任陆和宜细碎的头发摩挲过心里的荒漠，也许过了很久，他把陆和宜从自己身上搬走：“好了。”

陆和宜似乎很开心，露出一个笑：“好的。”想到什么，看着容深说，“以后去医院也让我去吧，我不想错过每一次。”

容深冷笑：“不让你去，你就没去吗？”

“不一样的。”患了皮肤饥渴症，陆和宜去抓容深的手，只握住右手食指，也心满意足，问出在意的问题，“容哥，为什么每次去医院，你就会去。”

“与你无关。”

好无情的人，陆和宜原谅他：“我猜，是因为嘉知，对吗？”

因为容嘉知吗？容深不得不承认，陆和宜猜对了。

“容嘉知在医院里说过一句话，想我多陪他，我没做到。”容深顿了顿，“那时没想过他会撑不过来。”

容嘉知的离开太突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好起来，所有人都留下了心结。

容深的心结是，当时没有好好陪他。

陆和宜安慰：“容哥，你尽力弥补了，而且你想，你制造的小语陪伴了那么多小孩，嘉知如果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些，也会开心的。”

听到陆和宜这么说，容深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解释误会。

为容嘉知制造小语吗？

不是的。

这几年，很多加班的晚上，小语从设计理念变成真正的成品，容深眼前总会浮现陆和宜的样子，场景是家里，陆和宜在沙发上看电视，被电视剧触景生情，他说：“容哥，这电视和我小时候好像，我小时候也很想有人陪。”

平时陆和宜不会讲这些，但那天容深问什么，他都回答。

当容深问：“做一个陪伴机器人好不好？”

他笑着点头：“好呀，最好有温度，还可以拥抱。”

这就是小语的由来，陆和宜忘记了，容深还记得。

阴差阳错，陆和宜做了小语的代言人，容深忽然想，也不算阴差阳错，多少次试验，用的是陆和宜的参数，小语最喜欢他，是理所当然。

而这些参数里有多少容深自己的喜好，此时此刻，他不愿意想。

感觉到手指被陆和宜握得更紧，听到他说：“容哥，我也很想嘉知，下次我们一起去看他。”

容深的声音忽然变冷：“保证书，你忘了？”

陆和宜想耍赖，又想起上次耍赖的后果，瞪了容深一眼，没说话。

“下车，陆和宜。”

陆和宜十分不愿意：“不要，还有事。”

“什么？”

“《春夏秋冬》，我要参加，你不许不让。”要趁容深心软，提出要求，据理力争，“听说你们要用人工智能帮助农民创收，我也出一份力，好不好，出钱也可以，我会很认真，任劳任怨，不多看你一眼。”

容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陆和宜，你觉得我相信？”

陆和宜只好承认：“只有最后一句是假的，我忍不住不看你。”

不知为什么，陆和宜的话像个小熨斗，妥帖地熨过容深心里沟壑纵横的褶皱，让他说了违心的话：“我们选拔嘉宾很严格。”说完，他想，也许是被陆和宜看视频的时候眼里的光打动了，虽然很失败，但就是很想成全他的理想。

暂且称之为理想，纯粹又不纯粹的理想。

陆和宜开心了：“我一定会达到要求。”

容深转开脸，没想到陆和宜没完没了：“容哥，有一档变装综艺我必须参加，要用到服装设计的资料，可不可以回家拿？”

容深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可以。”怎么有人这么擅长得寸进尺。

“好吧。”陆和宜仿佛受了委屈，“那就再抱一下吧。”

话音未落，倾身而上，抱了一秒，被容深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