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望了窗外飞舞的雪花许久，杭璇转头看向面前即将沸腾的火锅汤底。

“我喜欢上林律师了。”

再隐秘的心事，总想找个人说说，似乎说出来，这就不会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真的？”秦初下菜的手一顿，目光中的惊喜毫不掩饰。

“嗯。”杭璇耳根泛红，害羞点头，接过秦初手中的盘子。

“那很好啊，林煦是个非常好的交往对象。”秦初往锅里下了几个丸子。

“但是我不确定他对我是什么想法，他会不会只把我当朋友呢？”

或者是妹妹，如果是妹妹，那就比朋友还要无奈。

杭璇没把这话说出来，将盘子放回桌面，看着绿叶菜在红色的番茄汤底上飘荡。

“勇敢点，去问问吧。”秦初鼓励道，“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而且说不定，他早就喜欢你了。”

远在你意识到之前，秦初在心里默默补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从上往下看，地上已铺了一层白。

“万一他对我没有意思，不喜欢我，我怕我问了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觉得林煦是这样的人吗？”秦初淡淡一笑，用筷子把浮着的青菜往下压，“他会因为这个就和你断交？”

杭璇沉吟半晌，缓缓摇头：“他应该不会。”

“是啊，他不会这么做的，”秦初捞起已经浮起的虾滑，放进杭璇面前的碗里，“别怕。”

杭璇点点头。

“也算是没白给他打工……”

秦初这句没头没尾的感慨让杭璇不解。

“没有白打工，律所每个月都会给我发实习工资，不多就是了。”

见杭璇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秦初也不道破：“你还要实习多久？”

“还有两周，下星期就结束了，我已经和林律师说过了。”

“那也快了。”

“是啊，”杭璇用漏勺捞着火锅中煮熟的食物，分发给两人，“还好我们这次年会就在首都大学开，不然说不定就最后两星期了还要请假，多不好。”

“挺好的，首都大学又近又方便。”

“话是这么说，万一碰上我爸就不好说了……”

杭璇的顾虑没有错，年会当天，她从卫生间回来，就发现自己父亲出现在会场里，在前排和自己导师不知在谈着什么，两人言笑晏晏，一片和谐。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多了些白发。

自己导师应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在这件事上，她没和他爸好好谈过，但这一年多下来，自己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只是今天他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怕被她爸叫住，杭璇迅速收回目光，走到后排的座位。背着身，杭璇不知道，自己父亲此时正盯着自己。

杭璇坐下后，不一会儿就看到父亲走出会场，跟着松了口气。

会议结束后，杭璇和郑一晨约了乔一暮到附近的商场吃饭。

冬天天黑得格外早，三人在夜色中走出校门，草坪上还零星残存着未化的雪。

“其实你应该留首都大学读明史的。”郑一晨冷不丁说道。

杭璇心里一慌：“为什么？”

“因为你的姓啊，”郑一晨笑道，“你应该知道吧，杭知年、杭渊，都是研究明史很有名的学者，今天我还看见杭渊进来和你们导师聊天了。”

“我知道……”杭璇心虚，伸手摸了摸耳垂，她不仅知道，她还熟得很。

“对哦，你的姓很特别，杭璇，你会不会和他们是亲戚啊？”乔一暮问道。

不等杭璇回答，郑一晨就说道：“你傻啊，要是亲戚，杭璇怎么会来京大读清史，人家都是反清复明，她来个反明复清？”

“也对。”乔一暮嘿嘿一笑，挽着两人步入商场大门。

不好意思，她还真的反明复清了，杭璇在心底嘟囔。

“杭璇，”郑一晨转头问道，“今天下午辅导员发群里那个交换项目你看了吗？”

“哦，是去香港交换那个吗？我看了。”杭璇回道，“你有兴趣？”

“确实挺有兴趣的，不过我还在纠结报不报名。”

“啊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京市啊！”

“这不是还没去吗？”

“如果你去香港了，我在这多孤单啊。”

杭璇被姐妹二人的互动逗笑了，说道：“如果你去香港的话，我可以让我哥在那边照顾你一下。”

“你有个哥哥？”郑一晨惊讶。

“是表哥，”杭璇解释道，“我舅舅的儿子。”

“我再考虑考虑吧，”郑一晨仍在犹豫，“这个交换项目要一年，去了的话这里还得办休学，得晚一年毕业呢。你报名吗？你在香港那边有亲戚，去那边交换更方便才对。”

“不太想报，”杭璇摇头，“香港太远了，回来不方便，而且……”

见杭璇话说一半就停下，郑一晨忍不住问道：“而且什么？”

杭璇脸一红，摇了摇头：“没什么。”

而且，据说异地恋都不会长久……

虽然目前还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在她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她不想离开京市，不想离林煦太远。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杭璇的手忽然被乔一暮拍了一下，杭璇扭头看去，对方已伸手冲不远处打着招呼。

“林律师！”

杭璇一惊，连忙转头看向来人，果然是林煦。

林煦手上提着熟悉的公文包，杭璇不自觉一笑，真巧，这都能遇到。然而下一秒，杭璇笑容一滞，她怎么会和林煦在一起？

见到杭璇，林煦走近问道：“你们今天一起出来玩？”

“嗯。”杭璇别开视线，努力不去注意林煦身旁那道审视的目光。

“她们来我学校开年会，我们就约着出来吃个晚饭，”乔一暮大方说道，她也注意到了林煦身旁的人，问道，“林律师也是和朋友来吃晚饭的吗？”

“不是，”林煦瞧了眼身旁的人，“这位是我的新委托人，我们刚聊完案子，现在要回去了。”

“这样，那我们先去吃饭啦，待会要排队了，林律师再见！”说着乔一暮拉着另外二人继续朝前走。

不料没走几步，一个女声叫住了杭璇。

“杭璇。”

三人脚步一顿，郑一晨和乔一暮看了杭璇一眼，而后转头奇怪地看向林煦身边的女人。

林煦也颇为意外，不知道王如茜怎么突然叫住了杭璇。

王如茜步至杭璇身前，别有意味一笑：“杭璇，好久不见。”

杭璇冷冷瞧了对方一眼，并不回应，只对同行的二人小声道：“我们快走吧。”

王如茜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在看向林煦前收敛了回去。

“你认识杭璇？”林煦问道。

“当然，我们可是大学同学，我还是她舍友，”王如茜转身走回，在林煦身前停步，“当初我们可是无话不谈。”

林煦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见对方没有说什么，王如茜主动问道：“林律师怎么会和杭璇认识呢？”

“我们都是喜欢清史的同好，之前她有些满文档案需要翻译，我帮了个忙。”

“清史？同好？”王如茜忍不住发笑，语气中透着轻蔑。

他不喜欢这种语气。

林煦扯了扯领带：“是的。”

“林律师，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

“林律师可能不知道，在明史领域，杭这个姓太有名了。远的不说，就说目前还在世的吧，杭知年和杭渊父子二人可是鼎鼎有名，他们一个是杭璇爷爷，一个是杭璇父亲，杭璇可是出生在学阀世家，更何况，杭璇本科在首都大学历史系，她爸杭渊就是历史系教授，你觉得她有可能是清史同好吗？”

“她家人是她家人，她是她。”

王如茜没想到林煦会这么说，旋即明白二人交情匪浅，选择更为隐蔽的暗示。

“也是，毕竟她当年可是已年级第一的成绩保研的，不像我，没保上研，不过我还好考进了教师编，也算是有了份安稳的工作，没想到现在又被家里拖累，”王如茜换了语气，“我的事，就拜托林律师了。”

“我会尽力的。”

望着林煦驶远的车，王如茜换了神情，这位林律师好像家境很好？

毕业后，她在附近的一所高中教历史，虽然薪资远远买不起房，但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周围的老教师们也都明里暗里在为她牵线，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美好的幻想前段时间被父母的电话一下击破，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网贷赌博，欠了近百万的债务，父母一向重男轻女，打电话过来开口就要一百万，见她不给便以养育之恩和赡养义务相威胁。

她才不要重新被他们拉回泥沼，于是询问之前负责带她的老教师认不认识靠谱的律师，在对方的帮助下，她今天下班后和林煦在咖啡厅里见面，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一切到这都还很正常，她没想到会遇见杭璇。

杭璇啊，王如茜扯了扯嘴角，她好像过得很不错，不，应该说，她一直过得很不错才对。

从小到大，自己只能在拮据的生活与干活的缝隙中艰难求学，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自己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起点。

凭什么？

想到这，王如茜眼中的不甘与愤恨更甚。

杭璇和林煦好像关系不一般，王如茜眼珠转动，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战胜对方、同时让自己实现阶级跃升的机会。

她之前失败过一次，这次，她绝对不会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