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烧开了,我握住两个陶瓷杯子的半圆形手柄拿起来,朝变形怪方向一伸,轻轻摇了摇,无声询问它是否需要喝水。
它的水晶脑袋左右摆了摆。
我就在原来摆杯子的托盘上放下一个,拿着另外一个和水壶一起进了浴室,在洗手池上用烧开的水把水杯里外烫了个遍。然后慢慢的、尽量拉长水弧,让热气多散点出来,朝杯子里灌了个半满。
我晃荡着水杯里的水走出浴室;水壶重新放回加热底座上,打开盖子;人坐向靠门那侧的床上。
这个世界太大,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开废儿星的新闻不是在所有电视台都占了全部的时长,也不是所有电视台对这场战争抱持着一致的看法和侧重点。变形怪换了好几个频道衔接有现场画面的内容。
没过一会儿,它匆匆走进浴室。
关了门的浴室里面传出来水管最大音量冲击池壁的出水声和它虫族形态的说话声音。
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它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是稳重中带点倨傲,做事手段利落又考虑周到,我觉得它遇到突发事件表现出来的情绪也非常稳定。但它现在是在里面做什么?它是在哭吗?是看到自己精心维持发展的星球被轻易毁灭情绪崩溃了吗?它不会这么脆弱的。应……该是……吧?想到它落水时近乎丧失生机的身体,是不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突破了它的临界点让它崩溃了?
我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站起来靠近浴室门——我敲了敲门。
控制音量能让它在里面听见不至于被水声掩盖,又不会声音大到吓到它。
“……你没事吧?”
我们语言、习俗不通,如果它真的崩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慰到它。
它没多久就打开了门;它的脸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在变了形的基础上有了点原来的样子;我反倒吓了一跳,不安地盯着它,尽量不冒犯到它观察浴室内部。好在它没做什么危险的事。
救援不知道多久才会到,说不定马上就会遭遇一段更加难捱的逃亡。我不能阻止它伤心,这是正常的生理情绪,但在当前的情况下,放任这种情绪可能会影响到对于逃跑选择的判断。如果它做出自毁倾向的选择,我该不该阻止?
我双手手掌结结实实地捧上它的两侧脸颊,张开大拇指同时从内到外摩擦过它眼下的前脸颊。它的脸上是干燥的,没有水珠。我不清楚它是否会有流泪这种表达悲伤的方式,但我还是做了这个擦眼泪的动作,我希望它能明白我的意思。
它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没有反应,好几秒以后,我收回手,不说话,只是盯着它。
它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重新关上门。我又听见它在里面自言自语。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去坐着。
刚拿起水杯,门被重新打开。它从里面走出来。朝我招了招手。
*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要加价?你要加什么?钱不够?还是要加武器?我知道你的据点有八个……遵守我们先前约好的,人给我,你还有七个据点。
“……人藏在哪……我会派人去接,你安排人接洽好,活的你就还有七个,要是死了你就和她一起走吧。”
主持人问:“这都是他亲口和你说的吗?你们在通话时你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录下来的?”
以连线方式只有声音的神秘人:“是的,我们原本也做一些公益嘛,里面说的据点其实就是帮一些贫困的但当地年轻人有理想想努力奋斗的地区,帮他们做了点建设,当地人就比较拥护我们嘛。他当时威胁我要炸了那些据点,我没信嘛,想想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生物呢,结果就是我马上收到信息那个地方被炸了。市场绑架案都是他威胁我们做的。”
主持人:“据点的位置是在哪里呢?”
神秘人:“就是之前新闻报导的那个,人族星三十三号。”
声音被变声器处理过,但爱得刻瑟立马就想到了音频的来源。
一定是黑鲨的首领。果然海盗不能相信,没想到他还留了证据。
黑鲨首领被现场抓捕后一直没放出来,现在放出的这段音频说不准是他用来向星际法庭或开废儿星刑庭减刑的条件。此刻被用来作为虫族反击战的舆论攻击手段。
结合孖和多罗官方最新发布的有关孖和多罗族的二十八号星军事基地之前的误射声明,里面割裂了爱得刻瑟的个人行为和基地关系,里面说他现下行踪不明,但官方会尽快针对网上舆论开展对他的调查。
爱得刻瑟忿忿捶桌,他推测孖和多罗星上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变数,说不定孖和多罗主席已经和虫族代表互相交流达成了协议,要是自己没有做出值得继续被支持的行动,孖和多罗主席暗地里的支援可能随时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