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筱以为会坐进四个轮的车。
但这只是她的以为。
现在面前是一辆山地自行车。李忱然站在旁边,甩头让她上去。
这车后面也没座椅,难道是让她骑吗?
“你坐前面横杠上。”
离筱听了倒吸一口气。她只记得四岁时坐过离高阳的二八|大杠,那会儿她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她那么大的人了,还坐前面,这不是为难人么?
不想送直说啊!
“我喝了点啤酒,不能开车。”许是看出离筱的犹豫,他解释了一下。
她的包已被李忱然背在了背上。
无法,只能先上车。
她斜坐上去,没有受伤的左脚点在地上,防止自己摔倒。
“别怕,我技术很好。”李忱然参加过山地自行车越野赛,还拿了个不错的名次。
看这自行车的外观也知道价值不菲,不过她怕的不是技术,是两人这样太靠近了。
他一跨上车,像个撑开的天幕帐篷,挡住了星辰和月光,男人特有的气息也随之笼罩了过来。
有啤酒香,还有淡淡的烟味。
“走了。”他让离筱把脚收回去,用力一踩,车辆缓缓前行。
车辆行驶在自行车道上。两人奇怪的姿势引得路人侧目。离筱像只捧着坚果的仓鼠,紧紧抓着车头。整个人紧绷得如同扭紧的弹力圈。又怕摔下去,又怕贴后面太近。
早知道把包里的外套穿起来。她光着一截腰,往后靠就是他的小腹。
思绪又杂乱地想起,如果是张志辉这样带着她,估计就贴上了。因为继父近几年发福了,又爱喝扎啤,肚腩圆鼓鼓,张鸣最喜欢揉她爸爸的肚子了。
唉,想什么呢?她又不是四岁的孩子了,张志辉根本不会这样带她骑车。
感到背后一阵痒,伸手挠了几下。上面的脑袋发出了哼唧声。
“对不起。”她真是太失礼了,碰到了人家的肚子。也可能是腹肌。
“前面路不平。”他已经拐弯进那条街。这街年久失修,路上坑洼不平。车颠簸了几下,离筱就喊了几下,险些滑下去。“坐稳。”他把离筱揽回到横杠上。腰被扶了一下,算是扯平了。
“我又不是小龙女,这就一条杠,怎么坐得稳?”
“哦?你一次还能说那么多话?”
离筱本身就不多言,加上对他有情愫,和他说得就更少了。这时被他发现她讲话字眼少,不禁低了头。
“抬头,下巴会磕到。”他猛地扶了一下她的脸。被迫抬起了头。
不知他有没有感觉到她的脸烫得像火。不过他的手心也很热,估计是感受不到。
她的马尾辫和宣传单上一样,几乎是扎在头顶。头一抬,发顶正好抵在他的喉结下方。
夜风徐来,丝发繁绕。
李忱然觉得心口长了块癣,痒得令人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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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临海。跌打馆在街道的尽头。
两人到了店外,店主刘叔正要关铁拉门。
李忱然喊住了刘叔,让他别关门。这时侧面来了辆车,他走得快一些,已到店门口。离筱下车慢一点,还站在路中间,想单脚跳过去。
车的远光灯打得刺眼,加上喇叭又响了一下,吓得她呆立住。
“来。”李忱然伸出手。
她还没醒转,就被他握住右手,半扶半拖地带到店里。
坐在治疗椅上。刘叔触诊后,说是还行。贴几幅膏药,过几天就会消肿。
离筱不放心,问多久能走路。她下周就要上班了。
刘叔说伤到筋了,就不要那么拼命了。拿了包冰袋,让她先敷着。又拉李忱然进药房拿药。
离筱听着刘叔问李忱然母亲的事,店里空旷,他们的声音回荡着。她转头看四周,赤白灯下,墙壁上挂了许多锦旗和奖状,还有刘叔和一些大人物的合照。
刘叔虽然五十来岁,但喜欢喝英式红茶。他的桌上还摆着英式茶杯和奶盅糖盅。糖盅是玻璃的,她瞥眼看到里面有方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
她伸手就能够到,悄悄拿了块放嘴边啃。
药房里的声音变近,离筱觉得他们出来了,就把方糖攥在手心。
出来的只有李忱然,刘叔到另一边去了。
她收糖的动作被他发现,索性就解释说:“我饿了。”
他没说什么,只盯着她的脸几秒,然后把目光放到她的手掌。
这时刘叔拿着护具和拐杖出来。告知离筱怎么处理。
“她笨得很。我来吧。”李忱然接过拐杖。
生活中,从来没人说她笨。听到这样的评价,要是别人早就呛上了,但说她的是李忱然,和他比,确实没他聪明。只好偷偷剜了他一眼。
他无意中目光转来,离筱赶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头看灯。
刘叔听他这样说,就把东西递过去。李忱然侍候梅思懿多年,这些护理知识很内行。
离筱的右脚包好了膏药,又上了护具。顿觉没那么难受了。不过还是听话地用上了拐杖。虽然不雅观,但总比走几步都要人扶的强。
出了跌打正骨馆,离筱问李忱然,刚刚付了多少钱。
他没直接回答,只问她怎么回家。
“坐出租车。”要出了这条街才有车停。她奋力地拄着拐杖,想走得快一点。
“还是上来吧。”他拍拍山地车。
“不了。”她提了提拐杖,钢制拐杖那么长,都没地方放。
“拐杖放这里。”他接过拐杖,底部插|进车的后轮空挡位置,竟然稳稳当当的。
离筱迈上了车,第二次上,算是轻车熟路了。
“以前,”他开始骑车,“我老豆就是这样带着我妈去刘叔店里。”
离筱抬头,她只见李忱然昂着头,刘海在海风中随意颤悠着。
“我坐车后面。”他笑了一下,“我老豆在车后面焊了个宝宝座椅。”
宝宝座椅是用铁片做的。他父亲李才良是个巧匠,亲自设计了一个座椅。座椅焊上去拆不下来,梅思懿就只能坐前面的横杠上。
他回想起童年,那时候家还没散,父母带他去刘叔店里,是他的快乐时光。后来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夜不归宿。
和母亲搬离别墅时,他在花园仓库里看到了那辆自行车,早已锈迹斑斑。轮胎也已破损,仿若一条死亡已久的蛇,耷拉在地上。宝宝座椅上的铁片,也烂疮成碎。
离筱之前听到刘叔问李忱然母亲的事,想来也是脚受过伤。就问阿姨是脚受伤了吗。
“嗯。我妈以前膝盖受过伤。现在做了手术,在保养了。”
两人出了街口,离筱想下来。
“你家在哪?”他问,又说,“现在好晚了,而且坐出租车,上上下下都要扶着,不然又扭到脚。”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有理。但又一想,这里离她家很远,一直坐横杠上,太难受了。
“你家很远?”
她点头,说了地址。
他看了时间,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那先回车库,我开车送你。”他的声音夹着湿咸的海风,钻进耳朵里柔地像团丝缎。
“那多谢你了。”她也不是那么磨叽的人,此时就算两人对调一下,离筱也会主动送伤员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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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想开车带江蕾去找林丰。林丰今晚有公司聚会,一时还没完。
江蕾想在旁边咖啡店等,倒是被赵想叫住了。
“你看看,这人你认识不?”赵想递过手机,里面有个录播的视频。
江蕾接过,仔细辨认。镜头对着一张浓妆脸的女生。她耷拉着眼皮,嘴唇红艳艳的。
“这不就是离筱吗?今天就是去看她比赛啊。”
“是吧?我只是想再确认确认。”
“怎么了?想哥。”
“嘿~你接着看。”
江蕾不明所以,继续点开视频。看了几分钟,就面红耳赤。赵想是警官,给她看这种视频肯定有深意。里面两人都是她认识的,缠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不。是女生单方面的行为。视频里的李忱然还在扭着脸躲着。
江蕾实在看不下去了,关了视频。把手机还给了赵想。
“哪来的视频啊?”太炸裂了。离筱从来不这样的!
“我同事的执法记录仪里提取的。”赵想放好手机。
江蕾捂着脸,实在是无话可说。她感觉白认得离筱了。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赵想切换到警官该有的语气,像是审问犯人。
“这不明摆着有很大的关系吗?”江蕾一时无法分辨,总感觉这视频有问题。
“是吧?我表弟对此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赵想说视频里的李忱然是清醒的,但女生是醉酒状态。
“我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啊!”江蕾也想不出原因,如果是女生醉酒,不应该是男生主动吗?也不对,警察在询问,不应该在镜头里亲嘴啊。
离筱当时一定是疯了!
“所以,派你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女生的想法。”
“打听这个干嘛?”
“你说能干嘛就干嘛。”赵想切换到吃瓜的表情。
江蕾看到林丰出来了,朝赵想挥手再见。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像被抽了筋似的从车里出来。林丰见了问就看个比赛,怎么累成这样。
江蕾张嘴想说,但想到林丰神经过于大条,说了也没用,就闭上嘴,靠他身边安宁了一下。
回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离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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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然把自行车骑到地下停车库。
随手拿了根烟,才抽了几口。兜里的手机响起。
不是他的,是离筱押在他这里的手机,一直没还给她。
他看来电提示是江蕾,按灭了烟,接了起来。
江蕾一听是李忱然,马上问他们在哪?为什么手机在他这里?他们是什么关系?
声音过于尖锐,但李忱然还是按顺序回答:他在地下停车库,离筱在上面等他。手机是押在他这里。他们的关系与他同江蕾的关系一样。
“这,这……你和我关系能一样吗?”
“一不一样的,等我把手机还给她,你再问她。”李忱然挂了电话。把自行车上的拐杖扔后座,开了车出来。
离筱坐在花坛边等。听到有车从地下室开出来,单脚蹦了过来。
她看到他开着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有点眼熟。不过急着回家,就不管那么多,开了副驾驶门就坐了进去。
李忱然把手机递还给她。
“江蕾刚刚打电话给你了。”
离筱听说,划开手机看,江蕾已经发了几串语音过来。她点开放耳朵边听。里面在问她是不是被那株植物拐走了。她只好简略地回复了今晚发生的事。
江蕾一直在输入中,也不知她为什么那么激动。
车里的香水是好闻的木质香调。离筱见江蕾一直没回复过来,就把手机放了起来。
嗅了嗅香气,总感觉似曾相识。
“这是什么香?”
“不知道。买车的时候送的。”车才买不久。里面还有新车的那种气味,被木质香一混,冲淡了很多。
即将凌晨,路上车辆稀少,很快就到了离筱家外。小区不让外来的车进入,只能停在门口。
“我自己进去。就旁边幢,很近的。”离筱满嘴感谢。心想等她的伤好了,还是要请客谢谢他。这回她不会送花了。
“嗯。路上小心。”他从后座拿出拐杖,递给离筱。
“我没你电话。”离筱拿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
李忱然接过,按了自己的号码,并打了个给自己。
“微信同号。”他把手机还给离筱。
“好。等我伤好了,请你吃饭啊。”她把手机塞包里,左肩背起包,右边拄着拐杖,转身往家走。
才走了两步。身后的李忱然喊了她一声。
他的声音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清朗得像雨后的晴空。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路灯有些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明白他问的是哪件事。
“什么?”
他开了车门下来,关了车。迈了两步走到她身边。
“你这样走路太吃力了。”他抬手把她的包拿过来,打横抱起。离筱惊呼了一下,抱紧了拐杖。“喊什么呢?”他目光下垂,乜了怀中人一眼。
“又不是没被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