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先生,林老师每日应接的名额有限,来访一般都需要提前预约的。”虽然面前这个男人的长相是她的菜,但前台小姐姐还是不得不公事公办道。
“不过如果您比较着急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带您去接待室登记信息,临时为您安排其他合适的咨询师。”
段知彻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正打算开口说什么时,就听见身侧不远处响起一道带着些许讶异的声音:“知彻?”
那人走过来,脸上惊讶的神色还没敛去,“还真是你啊?来找我的?”
段知彻也是一怔,而后点点头。
林慕尘朝前台小姐姐摆了一下手,然后对段知彻说,“进去聊吧。正好我现在休息了,聊完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林慕尘开门,领着段知彻进了他的咨询室,而后将门落了锁。
屋内陈设简约,却不失温馨。
一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玩具手办的墙柜旁立着一个沙盘桌,右边则是一张独立圆桌和几张座椅,整体色调氛围偏柔和,是莫兰迪色系风格,墙体均带隔音效果,让人觉得宁静舒适的同时又颇具安全感。
段知彻四下扫量了一番,给出评价:“挺有模有样的。”
“那肯定。”林慕尘伸出手示意段知彻坐下,用段知彻熟悉的那种骄傲的语气说,“我可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说着,他给段知彻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重新披上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外套,看起来颇为随和,“说吧,段大医生遇到什么难题了?什么样的困扰都可以直说。你难得来找我,我肯定无条件地提供有效的支持和服务,帮你好好疏导疏导。”
林慕尘是段知彻的发小,以前就自称读心专家,从小就喜欢研究人类的情感、情绪、心理、微表情之类的东西。
高中的时候,他人缘很好,时不时地就会有同学来找他谈心。
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多都是情感方面的问题,心思敏感细腻的女孩子居多,都是什么“我爱他他不爱我”、“他爱我但我不爱他”、“我们相爱却无法在一起”这种话题,有的同学进去之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聊完出来后,就是一副看开了的淡然模样,并立志好好学习,提升自己。
不仅如此,林慕尘看人也看得很准,谁人品差谁城府深,他相处个几天就能看出来,这是有真实例子佐证过的。因此,很多女生谈了恋爱以后,就会时不时地带上男朋友来和林慕尘聊天,然后悄悄向他打探对男朋友的看法和评价。
林慕尘一般不会直说,只能稍稍提点两句,毕竟也不能在学校引火上身不是,真要直白地说了,他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从此以后,林慕尘“妇女之友”的称号就名扬整个年级,甚至引得很多不认识的甚至其他年级的同学都羞着脸过来找他,渐渐的,谈心的内容不再仅局限于爱情了,友谊考验、家庭矛盾和学习压力等各种方面的问题也夹杂其中。
段知彻原本担心他天天接受负能量会不会负担过重,但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乐在其中,说能帮助别人他就高兴。
高考后,林慕尘也成功上岸了心仪学校的心理学专业,天天都在捣鼓专业知识,大学念得很是开心。
段知彻接过水杯,但没喝,只抬起眼,语气颇为自然地说:“我想了解一下,社交焦虑障碍。”
林慕尘闻言,脑筋差点没拐过弯来,足足愣了好几秒钟,眼中闪过一丝对自己的怀疑,甚至连嘴角也不禁抽动了两下,“你?社交焦虑障碍??”
怎么可能!段知彻是不是社恐他看不出来?每次的社交场合里,无论有多正式多严肃,他们一行人里,就属他段知彻最游刃有余。
试问哪个社恐人士这么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伪装?那压力该有多大!
不对。
林慕尘转念一想,如果这个人是段知彻的话,那还真他妈有这种可能。
好在下一秒,林慕尘就听见段知彻语气淡淡地解释:“不是我。”
林慕尘松了口气,心说保住了他对自己观察水平的自信认知。
然后便不再废话,直接说:“社交焦虑障碍,顾名思义,呃……它的意思你应该能理解。这一类人通常会视社交情境为威胁和危机,如临大敌。”
“与外人,特别是与半生不熟的人交往时,他们所承受的压力简直超乎你的想象,特别是在预知自己即将有一段不可避免的社交活动时,他们对自己的感受比常人敏感得多,而且经常性地对一些还未发生的情况持消极猜测,从而被紧张感淹没和麻痹。”
段知彻坐得板正,拇指指腹抚了抚手里的一次性水杯,也不知究竟是疲于回应还是恍然地思忖什么,总之没说话,只静静听。
林慕尘继续解释:“一般来说,越严重,就越容易出现下意识的回避行为,而回避行为成功的次数多了以后,他们可能就会选择自我封闭,只愿意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中了。”
其实林慕尘一直认为,如果可以,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也没什么不好的。问题在于,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很多时候,必要的社交是躲不掉的,对社会化程度较低的人来说,确实不算那么友好。
林慕尘咳了一声,继续说:“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们往往害怕收到他人对自己负面性的评价,究其本质,这其实是一种苛刻的自我评判,所以才会在社交中显得尤为小心翼翼和紧张兮兮。”
林慕尘解释完了,便问段知彻究竟想了解什么。
段知彻想了一下,将时乔的情况同林慕尘细致地说了,隐去了名字,只说是一个朋友。
林慕尘听完,拿出一个本子记录了几句,然后说:“社交焦虑障碍的诱因多元,但大多都是由成长环境和经历引起的,当事人不在场,而你也不知情,我无法进行评估。”
放下笔,他抬起头,问:“所以,你想对他进行干预?”
段知彻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需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但你知道,这很难。”
林慕尘说:“听你的描述,他的社交阈值应该不高,如果他近期出现过这种较为严重的应激反应的话,我的建议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不要在人际交往上给他增添新的压力或刺激了,他现在需要的,是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自我调适与恢复。”
过了几秒,林慕尘又说,“不过,你可以从互联网作为切入点。”
段知彻的表情带着一丝迟疑,缓缓抬起了眼眸,“你是说,网聊?”
林慕尘点了一下头,说:“对啊,社交恐惧的人大多害怕的是线下面对面的这种交流,如果只在线上,可能会好很多。”
“我记得好像有什么数据统计过,意思是,现实社恐的人通常在网上蹦跶得欢,还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林慕尘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哦,‘现实中唯唯诺诺,网络上重拳出击’,相比于现实,他们在网络上可能更能准确地表达他们的真实想法。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对于这一点,段知彻并不完全认同,时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重拳出击”的人,哪怕是在网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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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乔总觉得段知彻这段时间好像很忙,忙到时乔总看不见他的身影。
就算他回到家,两人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段知彻很快就回房间了。
最近一个星期,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还是把某天早晨的匆匆一瞥也算进去的。
有点像最开始时乔躲着那人的时候了……
不过时乔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本就习惯一个人待着。见不着面,他也可以不用总是躲在房间里。
只是,段知彻应是不知道自己晕倒的缘由的,估计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从医院回来的隔天,就开始出现这样的举动,应该是为了避免和自己接触……
想到这儿,时乔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他只是觉得,大概率是自己给人添了麻烦,所以被讨厌了。
这天,时乔刚洗完澡出来,正用毛巾擦拭头发时,就听见床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很轻的震响。
时乔本以为是微博推送,但划开屏幕,才发现消息通知出自他并不经常使用的微信。
微信页面底部,通讯录的位置亮起了一个小红点,提示他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除了那日刚加的段知彻,和他那个热情似火的朋友迟池,时乔的微信里冷清得很,除了家人之外基本没什么好友。
原本有一个,但已经很久没来往了,两人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次结语是时乔发的,内容是“对不起”,时间是在三年前。
事实上,时乔平时没什么要联系的人,最多是和一些读者在作品评论区和微博进行互动,或者在追星号里和其他同担一同欣赏并夸赞顾承宇的作品和美貌。
所以此刻,时乔点开那枚小红点时,表情略带迟疑。
但屏幕上跳转出来的页面很快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bug。
【“D”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时乔点开来看,对方提交的验证信息里并没有介绍他是谁。
上面只简简单单写着三个字: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