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可算得上惊吓了。
宋与观立马抛下自己那点紧张,变成了满心的担忧。
“你不会过不久就要被天道打回原形吧?”他上下打量着纪有堂,见那人云淡风轻喝着茶,好像没把这些经历放在眼里。
纪有堂确实不在意这些“罪行”。他咬的是劫匪,杀的是越狱的死刑犯,扯下一块腿肉也是当地神看他要饿死了同意的。
天道自有规矩,可是纪有堂没有伤过无辜的人,他问心无愧。
“不会。”纪有堂弯腰摸了摸宋与观的头,“你也不会。”
宋与观回过神,继续给纪有堂小声介绍自己的故居。
他与故乡有关的回忆太少,开化前窝在祭台上吃了睡睡了吃,倾听不太听得懂的祷告和收供奉,天气有变时山神还会给他挡掉风雨;开化后不久就因为少女那件事匆匆和山神告别,还没来得及逛一下周边就离开了。
宋与观干巴巴地说完自己故居的事,发现没有什么能讲的了。
他的经历好像少得有些寡淡无味,回忆里最值得反复回味的,竟然都有纪有堂在身边。
“我伤人的故事就不再说了,那件事算是我在这个地方的终结。”宋与观调整了一下口罩,“其实我明朝中后期那会回过云南,不过没经过这边,直接下的边界。金桔和信书就是从那边捡回来的。”
纪有堂语出惊人:“你想念的话,我在你楼顶铸一个。”
宋与观:???
有病吧!!!
俩人问了《鬼屋》剧组的预备拍摄地,在贵州,不远,于是吃完孔雀宴宋与观就先飞了过去。
《鬼屋》故事不长,男主戏份也并不算多。宋与观到时发现剧组也到了,一堆人在搭棚子,其余演员还没来。
纪有堂本来三月就要去西南一趟,主要是去朱丹他们的小药房当面对接物品,保证药物类万无一失。还有些零碎的小事情,总是去到才知道。
副局长朱丹毫不愧疚地把自己能做的活扔了一部分给纪局长,刚好她的店面就在云南,纪有堂和宋与观说了原因,搭高铁过去办事。
朱丹的小店一堆人排着队等易西山和贺鸣箫诊脉。纪有堂拨开人群,找到了在配药的朱丹。
朱丹对纪有堂的突然到访很是惊讶,早了十几天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还没准备完药品。
纪有堂看到朱丹躲闪的眼神,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敲了敲柜台:“没事,你按着新鲜度配也行,扣你三块茶饼。”
朱丹瞪大双眼,想骂纪有堂不要脸。
朱丹爱喝的是绿茶,纪有堂平日只喝黄茶,这时候突然要她茶饼,那一定是另有所图。
她脑袋一转,老老实实交了三块上好的茶饼给纪有堂:“劳驾给你家小家仙带句话,说我很期待和他见面。”
纪有堂又去鼓励了易西山和贺鸣箫两句,轻快地走了。
宋与观在剧组没闲着,工作人员在搭棚子,他先试了试男主的衣服。
男主刚出场穿的是丧服,亚麻色长袍,沾了半面衣服的血浆。
宋与观越看越喜欢,拿着手机自拍了好几张。
导演抽空叫了宋与观一声:“小宋,照片先别发出去啊!如果一定要发,别往公开了发!”
宋与观点头应了,然后试第二套。
被女主收服的厉鬼褪去亚麻色丧服,换上了全套西装。加上侧脸的一道血痕,视觉冲击妥妥的,宋与观不禁感叹好一个斯文败类。
男主就两套衣服,灰飞烟灭时穿的还是西装。
他把挡住脸的对镜自拍发给纪有堂。
【Nemophilist】:[图片]
【Nemophilist】:这只鬼好看不?
纪有堂在飞机上补觉,没回,下飞机后发过去一个字,“我”。
宋与观:……
大相鼠聪明,也实在美丽。
导演在和宋与观聊天,问后者为什么会选择自己这个剧本。
这位导演知名度不上不下,剧本又是主流市场排斥类型,工资付得远没有其余剧组高,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人们眼中的鬼会是什么样子。”宋与观接过场务买的咖啡,弯眸笑着道了谢,又转回头和导演说话,“不必在意前面那一句,我选择《鬼屋》是出于兴趣。”
第二天,女主到场,是宋与观第一次录节目碰上的艺术生,戴慕。
“嗨!”戴慕不记得宋与观的名字,但是记得这张脸,于是先抬手打了招呼。
宋与观回忆一瞬,才悠悠笑道,“戴老师,许久不见。我是宋与观。”
“啊啊,记起来了,宋与观。”戴慕不好意思得拍拍脑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导演笑呵呵地招呼着逐渐到来的演员,然后向他们介绍一个武术指导师傅,孙历。
实际是给宋与观和几个配角的。女主负责鬼屋探秘,男主负责保护女主,打斗部分多由男主负责。
开头男主没出场,其余人先去化妆,宋与观和孙历师傅学功夫。
纪有堂到时宋与观在试吊威亚,飞在半空打南拳,踢腿出拳都干净利落。
站得高看得远,宋与观一下子看到了走进来的纪有堂,颇有些愉快地招手:“大相鼠,这本我要飞很多次!”
孙历看着眼前的青年,大感神奇。宋与观在刚刚的练习中犹如一支挺拔的竹,在风中飒飒而立。刚刚他教了宋与观两式不同的拳法,宋与观都打得很好。豹拳的蓄势待发,每一个动作都刚猛有力;鹤拳的刚柔并济,返退扫腿都踩得灵巧。
但他和来人打招呼时,苍劲有力的竹身里生机勃发,像底下盘踞着无数竹笋,挣扎向上。
这让孙历止不住的惊愕,毕竟能肆无忌惮展示本身生机的,一定是很亲近的人。艺人和助理关系这么好,在圈里并不算常见。
纪有堂走近,先和武术师傅问了好。
他给宋与观扔了一包纸巾:“练的是宗鹤?”
这声问得宋与观和孙历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孙历先出声:“是呀,嘿,小伙子这都能看出来,有功底的啊!”
他打量着纪有堂,风度翩翩,却也肩宽腰窄,隐藏在衣服下的身形充满力量感,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类型。
“小伙子,平日你常跑健身房?”
听到孙历问,纪有堂和宋与观同时转头看他。纪有堂道:“不跑,我每年爬一次山。”
纪有堂说的实话,但孙师傅不信,笑他扯谎,只爬山哪有这么好的身材。
对方不信,纪有堂也不辩解,只微笑着扯开话题。
三月中旬,宋与观和剧组告了一天假,去参加C市《子眇旧事》的试镜。
试镜过程很顺利,虽然宋与观人气远不如其他来试镜的人,但胜在他对宋微的理解透彻。
《子眇旧事》的导演陆清风平生最讨厌花瓶艺人,凭借自己的地位拒绝了许多大公司塞人。
陆清风黑着脸听完前面几位当红明星的分析,看完他们精心选择的片段,满耳都是“宋微心怀天下,凛然大义……”。
这时突然蹦出个宋与观说“宋微其实并没那么在意众生”,就像见了一股清流,指引的还是正确方向,比一堆死水令人激动多了。
试镜结束后,陆清风呵呵笑:“要不是把纪端的角色给御晨了,小宋你还蛮适合纪端的。”
宋与观目瞪口呆:“您是说……纪端?”
夭寿了,他还能像大相鼠?
他也不敢当场反驳大导演,说了几句就出门了,继续回贵州拍戏。
只是飞回去路上没忍住问纪有堂:“我和你有哪里像?”
纪有堂没回答,摩挲着宋与观的手腕及上面的天珠,然后岔开话题:“我过几日就走了。”
宋与观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有堂就带着歉意道:“抱歉了,没让你看到纪瑶台。”
宋与观:我他妈不想看到啊!
“你要去哪?爬山?”
“嗯。”纪有堂选的这趟航班很赶巧,商务舱是双人座,且没有别的人,两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聊天。
宋与观轻声道:“你送了我很多东西。”
蛇形戒指,狼形戒指,还有十五眼天珠手串。各种吃的玩的,出行费用,你帮我处理的所有事……
还有你的爱。
“这部剧的酬劳我填了你的卡。不算多,你随便用。”宋与观主动扣住了纪有堂的手,但纪有堂手掌放松,毫无反应。“我不要纪瑶台,我只要一个真实的纪有堂。我也希望更了解你一点,不要都是我一个人坦白。”
“你不真实也没关系,我喜欢的纪有堂怡然自乐就好。”
纪有堂另一只手去刮宋与观的手背,隔了会才开口:“我的同事都想见你。”
宋与观盯着纪有堂。
“我们去爬的珠峰,”纪有堂挑着内容说,“今年走尼泊尔那边,跟几个夏尔巴人组团。四月出发,走祈福程序,五月登顶,六月多我们还有事,要四处跑一下,七月就回来见你。”
宋与观算是明白去年纪有堂说的“你想去藏区?我带你啊”的意思了。敢情好,他想去定居的地方,纪有堂年年都爬,已经腻了。
想起自己还怼过纪有堂说纬度高和海拔高是两码事,宋与观恨不得把这段记忆也封在月老的瓶子里。
纪有堂回握住宋与观,十指相扣。
几天过得很快。一周后,宋与观拍完戏,正在吃热乎的鸡肉卷,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抬头望去,一架淡蓝色的直升机反着阳光悬在半空,看准了空地,缓缓降下来。
听到声响的纪有堂从剧场里出来,一弹指飞出一片花瓣,落在地上。
宋与观看着舱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孟输,时焰和白滁。
听到响动的剧组人员也鱼贯而出,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纪有堂两手空空地上了这架雪山般淡蓝的飞机,从里面抛出一包薯片给宋与观。
“我的零食!”白滁跺跺脚,看向宋与观时语气都变得明快了,“小……小宋先生,终于见面啦!你可比镜头里帅多了!”
熟悉的声音……宋与观想起蛋糕店门口遇到的那位藕裙姑娘。
“谢谢。”他应道,“你也比上次见面好看了。”
白滁弯着眼,心情很是愉快:“小宋先生说话真好听。我们在S市,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她指了指自己和旁边那个男生,笑容满面。
纪有堂跨下飞机,招呼宋与观过来。
宋与观走近,得到一个拥抱。
“蒸蒸日上。”纪有堂捏了捏宋与观耳垂,“等我们走后,捡起那片花瓣,这可是莲师宝座下摘的。”
“说好的新助理很快就到,他叫斯楼,一只清朝的波斯猫。
“想我可以打电话,我听得到。”
宋与观小声祝他:“那你一路平安。”
宋与观捡起花瓣的时候,剧组的人重新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他们抬头去找,声音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