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妍步态婀娜,身上虽有伤,却也掩不住脸上那份自得。
“瞧瞧这脸蛋,真俊,”风妍弯腰,暧昧地挑起凌寒下巴,“你们妖界的男人,都这般秀色可餐么?”
“.......那个!”雁惜脑子一热,朝前迈了一步,却欲言又止,有些尴尬地僵持着。
风妍置若罔闻,趁凌寒虚弱,朝前凑了一厘,雁惜突然高喊:
“漂亮姐姐!”
风妍这才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漂亮姐姐,其实、其实他那张皮囊用了妖术。”雁惜认真道,“我见过他的真容,特别、特别......”
雁惜拧着脸,像是生怕被报复一般,以手背凑在嘴边,低声讲,“特、别、丑。”
“噢?”风妍挑眉,“小姑娘的嘴,可是在骗我?之前你不还说,漂亮姐姐我长得不如你好看呢。”
“那可不是我说的!”雁惜一脸无辜,指着凌寒,“是他说的!”
雁惜神色正经,“姐姐瞧我这平平无奇的样子,哪里能跟你相提并论!是他不辨美丑,不懂欣赏!”
“是吗?”风妍笑得妖娆,“那正好,漂亮姐姐我可要好生教教这小子,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美。”
“诶——”
雁惜话音未落,凌寒半招回身,闪了风妍一个措手不及,以冰灵将雁惜往回送,与这魔女隔开了数米远。
“多谢。”凌寒低声对雁惜说。
雁惜忽而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也不是为了给他解围.......单纯只是看那魔族气焰嚣张........吧。
“好一个默契配合。”风妍轻盈地笑,眼神却毒辣,“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蓄力反击一次,那毒就会进你心脉一寸。以三界至毒之物在罔清最恶最怨的浒气凝聚之地淬炼而成的灵毒,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掉的。”
凌寒站在两个女孩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指尖的冰灵却染上了黑点。
雁惜要动,凌寒却比她更先反应,往旁边挪了半步,“别靠近我,小心有毒。”
风妍轻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男人,还真是连软肋都一样呢。”
魔灵涌起,直朝落依和雁惜的方向去,在凌寒出手之时,雁惜已经调用对抗之灵形成护盾,还顺势撵回了凌寒的冰灵。
“虽然你已经中毒了,但没办法,我得自卫。所以说,如果疼的话,你忍一忍。”
凌寒没有回答她,再次聚灵,却发现雁惜已将他的灵术封死。
雁惜瞅着他发紫的嘴唇,有些紧张,“你先休息会。再不济,那边还有三个神仙呢。何况,我也想当一回顶梁柱。”
“是吗?”风妍左手一挥,混沌之外的情形更加清晰。
郜幺三子运功排毒,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而那更前方的噬鬼魔王,一直背对着他们,身子却始终在颤抖。
“想看,我便让你们看得更清楚些!”
风吹一瞬,四人落地。风妍上前行礼,“师父,人都在这儿了。”
风黯转身,却只扫了一眼,淡淡道,“除了那个人族,都杀了。”
“是。”
郜幺三子汗液满身,雁惜忧切地喊,“哥哥,会不会,这毒就是越用法灵越发作得快!”
“是。”简七答道,“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这毒贪婪至极,像饿死鬼投胎,不给它喂东西,它就会吞噬我们的脏腑。”
风妍赞许地鼓起掌来,“不愧是郜幺六子,短短须臾,就能知道我这毒宝贝的特点。它叫食、髓、兽,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贴切?”
“真烦人。”华溪吐了口唾沫,“你们魔界内斗扯上我们算什么事儿,把毒下给秦枭子,秦枭子跟我们交手,所以毒了我们,这不是误伤么?”
风妍仰天大笑,“怎么,郜幺将军是觉得,你们与我骸湮王殿能攀得上交情?”
“那可不敢,”郜幺川影冷哼,“事已至此,老五、老六。”
简七和华溪异口同声,“准备好了。”
雁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送小七走——”
沉蓄已久的金光突然迸发,雁惜和落依被法灵抬到半空,风妍身子一跃,无数条毒蛇吐出毒液,形成剧毒之瘴。
雁惜“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眶,“哥哥,三位哥哥,不行!你们会死的!我不要!我不要!”
简七朝她无声地笑。
这些年,他都带着郜幺军队在外,假日和军班混在一起。有时间回去,也都是数年难遇的大事。
郜幺家人聚少离多,既因为常年在外,又因为战事难测。牵挂多,顾虑就多。
他们六个兄姐,除了明亚大哥,应当都很少有时间真正陪过这个灵根残缺的妹妹。而大哥,应该也会疲于天渊之事。
可那丫头从来不吵不闹,一个人住在茵凡居,从没惹过事,或者说,从没让他们操过心,只是认真地养狗画画,数百年如一日。
没有对抗之灵的人,就不必承担郜幺责担天地的使命,只需要好好过着平凡生活,哥哥疼,姐姐爱。
......但他们六个,欠了小七很多啊。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至少要把她安全地送走。
“真是感人肺腑。”风妍冷笑,“可是今天,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罔清黎原。”
毒液越聚越多,魔女看向落依,“妹妹,在噬鬼王殿呆了这么久,姐姐再带你去骸湮王殿看看如何?”
落依抓着雁惜,“仙子,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那些魔族人应该不会杀我。”
雁惜满头大汗,却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将军,可否借你的法灵一用!”简七高喊,眼窝已经深陷了。
还差最后一点,传送之阵就能启用。
凌寒抬手,灵脉却依旧被雁惜的法灵锁着,而食髓兽在他体内,竟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这是为什么。
“多谢!”简七以为凌寒允诺,雁惜循声望出去,却只在眨眼间,那一声声哭号哀吼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对。
是在脑海。
污血四溅,肉糜腐烂,尸骨交错,腥臭弥天。黑烟四起,万物颓枯,遍地都是残骸,世界只有冤屈的红,和死寂的黑。
雁惜落下了遗恨的眼泪。
那桩桩件件,帧帧幕幕的记忆,如洪水般卷起惊涛骇浪,在雁惜的脑子里疾速地翻转。
哀戚、苦怨、悔憎、怒恨......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密密周周,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雁惜?”凌寒只感觉到身体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往外涌,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半空中的雁惜神色绝望,泪流满面,捂着脑袋,蜷缩身子不住地说着胡话。
“仙子,仙子你怎么了?仙子?”落依把雁惜抱在怀里,却听不清她含糊的声音在表达什么。
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她很害怕。
“既然怕成这样,那便都给我留下来!”
毒液喷薄,魔灵猛蹿,传送之阵在一声巨响后彻底粉碎,郜幺三子重伤瘫地,落依勉强护着雁惜平稳落下。
风妍再不多说,数十缕魔气化作毒蛇,向郜幺三人碾压过去。
华溪咯出黑血,“三哥,老六,能和你们死在一起,我无憾了。”
简七眼有泪花,“临死之前你也要抢话。”
华溪骄傲地抬头,“最后一句得是我说的!”
他看向川影:“三哥,可以吧!”
川影笑着点头,右耳后的白发在气流的冲击下飘扬起舞。
魔灵涌至,三人闭上双眼。
但那透底的黑色被一道七彩的光给挡在了最后七寸之处。
落依也终于听清了雁惜口中喃喃念叨的是什么。
“别、别打,别打了,别再、别再、别再打了——”
炫亮的紫氲驱散黎原所有的黯色,那长埋地底、遍洒黎原的血泪一寸一寸地往上抬。
天轰轰响,地颤颤动。
“七彩的光?”川影难以置信,“老五老六,是七色流光!”
千万里外,漫漫黄沙之上,庄严的剑冢发出了清亮的幽鸣。
白发羽衣者震然一叹,虔诚跪地,“杳蔼圣灵,七彩流玉。启蜇冢冢主谢胤,恭请战神出世。”
暖光收束,凝华至真至正之气,似雾似霞,亦柔亦刚。触如露水之清,见如纯玉之粹,过如净云之迹。无痕无息,却是一朝出鞘,就能震定四界的力量。
圣剑破空,纵仗天地。
四圣池内,尊座上的四人同时送出了眼神。
落日金辉洒满天边,地浊最高处,靳阗剑呲呲共鸣,姣瑜、飒和眼里含泪,拱手下跪,单泉溪随郜幺军,一道弯腰。
郜幺明亚俯身,借山河之证,左膝叩紧,恭迎这命定之人的到来。
“怎么可能?”风黯音色孱弱,是被黎原风与晨时月合力伤得不轻。
风妍退到风黯身边,“师父,我们......”
“四百年前仙魔大战,淞蕊前辈血溅罔清。”
简七撑着心口,体内的毒素被滔滔前涌的七彩流光稳住,凌寒冰灵的禁锢也在瞬间消解。
华溪惊异,“所以说,黎原就是前任战神殉道之地。这涌动着无穷力量的残神之血,就是杳蔼流玉认定这一任战神的最后通牒。”
“而它们,都汇向了一个地方、找到了那一个人。”
川影感怀地瞧着天边那抹娇柔的身影,“是雁惜啊。”
“我们的七妹,雁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