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佩里浮的地面永远都是棕红色的,不像宜居星那样柔和秀美,而是寸草不生的荒芜。
值得庆幸的是空气尚未离它而去,但是其中也弥漫着腐朽和烟尘的味道,不过以虫族强悍的身体,这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有低廉的矿制品营养液提供基本能量,他们就能活下去。
但是雄虫是个例外。
查佩里浮荒芜贫瘠的土地养育不了娇贵的雄虫,就像淤泥里开不出美丽的花朵。
不过这也不重要,来这里的大都是帝国最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谁会在乎是被其他虫子打死还是精神狂乱爆体而亡?
能享受一天是一天是查佩里浮虫子尊崇的至理格言。
然而这其中又有个例外,沃斯,他竟然只干架不找乐子。
地下城歪歪扭扭的筒子楼之间,有一片被金属网和破烂的废弃亚晶板拼接而成的大窝棚。
方圆一千米倒是非常宽广,但是凌乱破烂,并且挤满了亢奋的虫子。
“这家伙到底行不行?”
“艾克!艾克!艾克!”
“卧槽怎么倒了!你行不行!爬起来啊!”
超过半数的雌虫开始骂骂咧咧,不复开始时的自信满满。
“艾克!我压了白亚币在你身上!你他么起来继续打!”
几千只雌虫上上下下围绕在中心区域,全都怒吼着,表情狰狞得像闻到了极品雄虫。
中央擂台搭建得相当简陋,不过倒是坚固非常,一只肌肉隆起跟座小山一样的雌虫正趴在地上喘息。
另一道比他消瘦的多的身影正轻轻喘着气站在旁边,尽管对手已经倒下,他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警惕地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瘦高雌虫面色发红,神色却很冷静。
肌肉雌虫艾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跪趴在擂台边缘,艰难地抬了一下手臂,实打实骨折了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松了气,没爬起来。
靠,这家伙看着挺弱鸡,没想到下起手来这么狠,他敢肯定自己肋骨断了不止一根。
一分钟的缓解时间过去,艾克最终还是爬了起来,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他的对手却看起来还是精神充沛。
艾克苦笑,这回怕是真的要败了。
他猜的不错,他的对手现在确实是精力旺盛地可怕。
从早上出门开始,沃斯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好像是发了低烧,但是低烧这种小问题,不消一刻钟雌虫就能自己痊愈,沃斯一开始就没当回事。
但是却从早上一直烧到晚上,直到上擂台都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反而愈演愈烈。
这会儿明明感觉浑身热地像个火球,他一捏手掌皮肤却是近乎冰凉,身上也没出汗。
烧,有什么火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喉间一直窜到心头,又带着热得可怕的血液冲进他的脑袋。
热,而且饿。
沃斯以为自己昨天买营养液买到了假货,也没有在意,但渐渐地又发现,这种饿不同于一般的饿,它使他愈加的兴奋。
眼睛渐渐地趋于红色,视野里都是血一般沸腾的鲜红色,看着拼死一搏扑过来的艾克,沃斯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愤怒,眼里爆发出嗜血的凶光。
你敢挑衅我!
他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雌虫肩膀上,骤然提升几倍的力道直接把对方硬生生打飞了出去。
整个地下格斗场陡然寂静,虫子们纷纷瞪大眼睛看着艾克飞出去十多米,最后“嘭”地一声撞在了围栏上。
艾克狼狈地滑落在地,猛然吐出一口混含着脏器碎片的血,近乎惊恐地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雌虫。
“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艾克觉得他的力道和当初抓自己的军雌中将不相上下。
沃斯是彻底被对方惹怒了,他现在只有把这个雌虫大卸八块的想法,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某种热腾腾的气息从他的皮肤中缓慢散发,愈来愈浓烈,逐渐弥漫整个窝棚。
雌虫们像狗一样耸动着鼻子,不知不觉对着气味来源处使劲涌动。
泊亚白荆棘,是一种只有废星查佩里浮才有的芬妍花朵,生于背阴峭壁的缝隙之间,黑色的荆棘会顶破岩石,从缝隙中发芽,布满黑刺的苗茎一路攀爬到到崖顶,沐浴在阳光之中。
只有根部处于阴湿石缝,顶株处于阳光下时,泊亚白荆棘才会开花。
成年虫子手掌大小的花朵洁白而柔软,一次只开一朵,一朵只开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以后阳光不足,这生于缝隙的坚韧花朵就会毅然决然地凋零,根系也随之死去。
如果有一对雌雄匹配的泊亚白荆棘,那么等待两株妍丽的花茎缠绕在一起死去后,雌花会掉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随风行走,静待下一次花开。
泊亚白荆棘珍稀,却不是因为它苛刻的生存环境,而是因为它芬芳且具有疗愈效果的香味,本体已经被虫族滥用得接近灭绝。
雌虫抚慰剂里就添加了工业合成的泊亚白荆棘香。
因此这会儿,有不少雌虫蠢蠢欲动地想要揍自己旁边的虫子。
“草!你这家伙是不是把抚慰剂打开了!你哪儿来的?让我喝一口!”
“你傻逼吧?我哪儿来的抚慰剂!”
“不对……不……不是抚慰剂。”有经验的雌虫抽了抽鼻子,眼神霎时间狂热起来,面色近乎狰狞。
“是雄虫!是雄虫!”
“有雄虫在这儿!雄虫信息素!他发情了!”
肉挤肉的虫子们面露凶光,有些甚至嘴角流着涎水,丑态毕露。
已经有离得近的反应过来,冲到静立的青年身后,扑到他身上想去啃他的脖子。
沃斯迅速回身捏住他的咽喉甩到一边,强大的力道瞬间压倒了试图往上冲的一波雌虫,被甩出去当武器的雌虫直接被砸晕了。
他脑子已经烧晕了,只是近乎本能地把冲上来的雌虫甩出去。
他晕眩中听到有虫子发情。
谁?谁发情了?
沃斯一脚踩断一只扒住他鞋子的手。
这儿不都是雌虫吗?那个发情的雄虫是不要命了吗?
他烧的越来越厉害,思绪渐渐迷糊起来。
周围雌虫们见他终于陷入虚弱,更加不知死活地往上挤,试图抢到一点信息素。
沃斯感觉自己好像不太清醒,而且……真的好饿啊。
他迷蒙着,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狠,徒手掰断了好几只虫子的手臂。
但所有雌虫都已经陷入了疯狂,他们向前拥挤着,毫不在乎会不会死,只在乎能不能喝上一口雄虫的血。
是的,血。
没任何罪犯会想着把雄虫养在查佩里浮,赶紧把信息素弄进身体里才是要紧的,左右不过是死。
沃斯几乎全然进入了昏迷状态,但是奇异地,他仍旧机械地打晕一个个雌虫。
快不行了,沃斯想。
不是没力气了,而是他就快要完全失去意识,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到时候这群雌虫一定会踩烂他的骨头吧?
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把一只试图从底下偷袭的雌虫手臂踩在脚底,一脚下去能清晰地听到骨裂的声音。
沃斯微眯着眼睛想,那我就先把他们的骨头踩烂好了。
一波波蜂拥而上的虫子仿佛没有尽头,黑暗的地下格斗场血腥味渐渐浓重起来。
沃斯抡着一只雌虫当武器,两只雌虫的头颅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嘭”地一声响。
最响的却不是头,而是地下格斗场的大门,那门这会儿不翼而飞,地下城的灯光照进来,却没有来者身上的光芒耀眼。
字面意义上的。
在他血红的视野中,雌虫一身挺拔干练的军服规规矩矩,却吊儿郎当地扛着一架微型离子炮,炮口淡淡的红光都还没消失。
最吸引注意力的是他背后狭长的金色骨翼,那是高等雌虫才有的纯正颜色,亮的仿佛要闪瞎沃斯的眼。
充血的眼睛似乎对那金色敏感异常,干净纯粹的色彩硬生生在满目血红中开辟出一块真实的净土。
不过到底是清醒了些,不知道来着是敌是友,沃斯继续抡着雌虫当武器,同时暗暗警惕着金翼雌虫。
来者动了动鼻子:“竟然真的是雄虫?”
果然,还是冲着雄虫来的。
沃斯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说是有个雄虫发情了,怎么这群雌虫都冲着自己来?他不敢,也没空深想。
他不敢,某个雌虫却一眼就看出了哪个是雄虫。
兰彻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打的雄虫,而且是发情期还这么能打的雄虫,他吹了声口哨。
不过他当然不敢托大,进来前提前给自己打了两发抚慰剂,这会儿已经慢慢在血液中挥发,鼻尖雄虫浅淡的味道渐渐消失。
眼见着雄虫状态越来越不好,兰彻赶紧挥动翅膀,俯冲到雄虫头顶上,他笃定这家伙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雄虫见他飞在半空垂下一只手,立刻毫不犹豫地抓了上来,还借力一个旋身踹飞了好几只雌虫。
嚯,好棒的腰力,兰彻忍不住心里给他鼓了个掌。
金色骨翼灵活地收转,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擦着底下雌虫的头顶飞了出去。
流放的雌虫都已经被削去骨翼,不然兰彻也不敢这么做。
尽管知道已经得不到了,底下的雌虫们还是跟着他们移动,沃斯挂在军雌身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虫子头不禁一阵反胃。
他以后大概要有密集恐惧症了。
兰彻带着沃斯直接从轰塌的大门大摇大摆地飞了出去,一出去立马带着他落到了一座荒废建筑的顶层,转手从军服徽章夹层里扣出一个小方块儿。
沃斯昏昏欲睡却不敢真的放松,他绷着身体靠着墙壁,看着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军雌鼓捣东西。
小方块儿平平整整地,兰彻又掏出个小瓶子倒上不知名液体,揉搓了两下,那小东西陡然变大,比沃斯都高了不少,把他吓了一跳。
“这什么?还挺高级。”他又饿又累,还有心情开玩笑。
兰彻打开门让他进去:“简陋版雄虫觉醒仓。”
“……”
沃斯沉默了,他伸过脖子艰难开口:“实不相瞒,我是个雌虫,不信你闻。”
兰彻不耐烦地一把把他推进去,就差上脚了:“讲什么屁话,身上臭的要死,什么味道都没有。”
沃斯被推进去,兰彻正要甩上仓门,他又探出个脑袋巴巴地看着兰彻。
“我饿了。”
兰彻有种扶额的冲动,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备用的营养液塞进他手里:“爱吃不吃!进去!”
沃斯终于安安静静地待在了仓里,眼睛透过透明的仓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双充血的眸子红得透亮。
兰彻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毕竟面前是个雄虫。
他定定神,雄虫就怎么了?这家伙一个打一千个!
“看什么看!闭眼!”兰彻恶狠狠道,他现在心情一般,有种被当枪使最终却当了刨火棍的感觉。
不过总比费劲吧啦跟罪雌干架来得好,兰彻安慰好了自己。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觉醒仓密封得一丝信息素都透不出来,才把仓抱在怀里挥动翅膀向地下城最高的建筑飞去。
长这么高干什么,怪不好抱的,兰彻想道。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高的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