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药方“帮我配一些药,得清。”
张德清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方,是常见的一些心理治疗的辅助药品,但是这不是给李相俊配的,还未开口问冉风,冉风便已经走进了房间。
见谢海安走进来,李相俊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些波澜,看到后面跟进来的冉风,他又沉默地把头埋进抱着的大腿中。
申玄见两人进来,冲两人点点头,做了个口型“没有说话。”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冉风抚着一瘸一拐的谢海安艰难地坐在李相俊不远处的地上,与他平视。
谢海安开口说道“相俊。”
李相俊埋在腿中的小脑袋没有说话,不久他抬头想和谢海安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冉风后又低下了头。
“相俊,这是哥哥和你说的救哥哥的那个医生,也是哥哥的...哥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当着小孩的面,谢海安挠挠头没好意思说出爱人这两个字。
“你有什么话想和哥哥说吗?”谢海安向李相俊的方向笨拙地蹭了蹭。
许久,李相俊才闷声开口道“疼吗?”
谢海安看了看自己被绑了一手绷带的手臂,笑道“有点疼,不太严重,就是包扎得夸张了点。”
李相俊将下巴抵在□□,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谢海安看。
“相俊,你答应过哥哥的,会听医生的话。”谢海安尽量放轻声音,小孩很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谢海安很想抱抱他,笨拙地抬起手又怕吓到他默默地放回去。
谢海安握住冉风的手,笑了笑“这是哥哥的医生,他能帮助哥哥,也让他帮助相俊好吗?”
李相俊默不作声了许久,撇撇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像碎珠子一样掉下来。
冉风悄悄地冲谢海安点点头,示意他做得很好。
慢慢地靠近了李相俊一些,他的声音向来带着让人愿意亲近的温柔“你叫相俊吗,我叫冉风。”
小孩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谢海安知道,这只受伤的在角落中孤独舔舐伤口的小兽,在这一刻收起了身上的刺,向一个陌生人一点一点地袒露了自己的伤口。
冉风确实很厉害,谢海安看着冉风一点一点地让小孩卸下了心里的防备,不由得微微出神。
他用手指抠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愧疚夹杂着犹豫彷徨的气息在他心底四散开。
胆小鬼……
谢海安的心缩成一团,他垂下头,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痛苦。
寂静的窗外,乌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压得谢海安有些喘不上气,窗外风雨欲来,窗内平静安稳。
最开始小孩只是回应冉风一个字,几个小时过去了,小孩已经渐渐信任了冉风,开始回应他完整的句子。
一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直到张德清敲门喊几人吃饭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张德清看着和冉风交流的李相俊有些微微诧异,转而看向冉风,冉风笑着冲他点点头,温声对李相俊说“相俊先和张叔叔去吃饭,明天我们在一起聊天好吗?”
李相俊嗯了一声,乖巧地跟在张德清后面。
村里的饭很简陋,往日谢海安并不觉得艰苦,今日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是不是不方便?”冉风将一块南瓜加到谢海安的碗里,看着谢海安笨拙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饭,将碗里的南瓜和成一摊泥。
“用我帮你吗?”冉风看谢海安像一个调皮捣蛋挑食的小孩,觉得好笑。
谢海安摇摇头,他把饭几口塞进嘴里,机械地吞咽下去,这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
相比于谢海安的狼吞虎咽,冉风就算是在吃清粥小菜也显得十分斯文。
吃完饭谢海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冉风看了看铺满尘土的台阶,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谢小狗,犹豫了一下。
谢海安将外套脱掉铺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冉风,眼中分明写满了期待。
冉风轻笑一声,坐在了谢海安的衣服上。
谢海安四下看了看,现在大家都在照顾小孩们洗漱睡觉,院子里静悄悄的。
见四下无人,谢海安偷偷地握住冉风白皙修长的手指,十指相扣。
“相俊是个勇敢的孩子。”冉风的声音悠悠传来。
“嗯。”谢海安垂着头轻声回应了一句。
“海安也是。”
谢海安的眼眸颤动,他猛地抬起头闯入了冉风水一般的眼眸。
十指相扣的手指有些颤抖,冉风安抚地摩挲着谢海安的手背。
“什么意思。”谢海安的嘴唇有些发白,他感到眼眶又开始发酸,酸得他眼前升起一股雾气,让他有些看不清冉风的脸。
“海安也是勇敢的小孩。”
谢海安将头埋在冉风屈起的腿间,眼中的酸气四散开“海安是胆小鬼。”
冉风的手指插入谢海安的头发中向下抚摸着他的后脖颈。
那是动物最敏感的地方,动物小的时候母亲会叼着它的后脖颈,这个动作会让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幼小动物充满安全感。
此刻冉风用这个动作来安抚这只受伤的小狗,来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四周寂静如水,谢海安的心也像是一个滴水的玻璃瓶。
“我又发病了。”谢海安沉闷的声音透过厚厚的衣料传来,他鼓起勇气撕开了怯懦的外衣。
空气中传来了一丝清脆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裂开,原来是裹住谢海安灵魂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细碎的裂纹。
天空中层层的乌云散开一个小角,一束光悄悄地顺着裂缝钻了进去,裹挟着冉风的爱意,将谢海安破碎的灵魂一片一片拾起。
“我的海安不是胆小鬼,是最勇敢的人。”听到谢海安的话冉风没有一丝诧异,他有节奏地轻轻拍着谢海安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相俊说他想爸爸妈妈了,我也想她了……”
冉风知道谢海安说的是他的母亲,年少时冉风曾经见过谢海安的父母,他还依稀记得张兰的模样。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与冉妍的温婉柔和不同,张兰的温柔里带着要强的韧劲。
“等我们回去可以去看看伯母。”
谢海安摇摇头,抱着冉风膝盖的手臂锁紧,手指攥住冉风的裤腿“她不会想见到我,她恨我们。我是最糟糕的小孩,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基因,我不配做她的孩子。”
冉风凝眉深思,谢海安的话支离破碎,只言片语中他无法明确的知道当年在谢海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知道这和他的家庭有关。
“海安,身上流淌着什么样的基因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所以有些事情的过错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冉风握住了谢海安攥紧的手指,轻轻吻了一下他后脑的发丝。
“那年夏天,我从你家回去不久我爸妈就开始闹离婚。他们结婚那么多年,连架都没吵过,那几天却每天都在吵架。我一直不想让他们离婚,后来我才知道,她承受了什么。”
冉风感到自己的膝盖凉凉的,被打湿了,是他的小狗在落泪。
谢海安抽泣地抖动着肩膀,有些呜咽,这些年这件事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每每午夜梦回他总是看到母亲嘶哑疯狂地指着他,骂他是恶心的……
“那时候妈妈医院调来了一个有名的专家医生,医院组织了急诊科的讲座,妈妈每场都去,她一直很崇拜那个医生。”
“可是后来的一场讲座,妈妈想去找那个医生问案例,结果发现那个医生正在休息室和他…”
谢海安心头泛起一阵恶心,胃里止不住的痉挛,他从冉风膝盖上起身,干呕了一声,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他是个恶心同性恋,他是个骗子,他欺骗了妈妈的感情,我是他的孩子!我也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你不是的!你不是的!无论是同性恋人还是异性恋人的感情都没有任何错误。错的是人,不是感情。”
冉风紧紧握住谢海安的手臂,控制住他濒临崩溃的情绪,此刻的谢海安两眼发直,又惊又怕,双腿不听使唤地止不住像筛糠一样乱颤。
“别怕海安,我在这儿!你很安全,我们不想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儿!”
冉风抱住谢海安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海安,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吸气…呼气…”
渐渐地在冉风的引导下,谢海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他像一团没有骨架支撑的软泥,无力地倒在冉风的肩头。
“在这儿干嘛呢?地上不凉吗?”张德清无语地看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怎么随时随地都抱在一起,谈个恋爱这么黏糊?
冉风淡淡抬起头,这次的眼神比上次还嫌弃,就差明说“烦不烦人,每次都来捣乱。”
张德清看到冉风的眼神笑着摊摊手,离开了小情侣的视线。
冉风拍了拍谢海安的后背,温声哄道“快下雨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谢海安的精神看起来有些恍惚,眉眼间有一些疲惫,他寸步不离跟在冉风身后,洗完漱窝在床上。
乡下的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一起住有一些拥挤。
谢海安握住了冉风带着潮气的手,顺着上衣的下摆探入了他的胸口。
冉风微微挑眉,眼中带了些诧异,之前两人亲密之时,谢海安总是不肯让冉风碰他的身体,此刻难道他……
还未等冉风回过神来,他摸到了谢海安胸口突起的疤痕,那条疤痕有七八厘米长的样子,摸起来有些硬,不知道是刀伤还是其他的利器划伤。
冉风的瞳孔骤缩,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摸在谢海安胸口的手指变得冰凉无比,指尖碰撞那道疤痕止不住地颤抖。
缓了很久冉风短暂而痉挛地呼出一口气“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