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去，手背擦拭着额间的汗珠，咧嘴笑着喘了口气。
“师尊回来了。”
这人生得高挑，脑袋挡住柔和的日光。墨色衣衫垂下，几乎挡住了白凌眼中的一片雪白。
她微微抬头，对上那双弯弯的眸子。
什么日子，怎的如此高兴？
她点点头，“嗯。”
“瞧着，师尊应当在一旁看了有一会儿，师尊觉着，徒儿这剑法习得如何了？”
如何？
她自己倒是并未瞧个仔细。
只是，自推门见着这人习剑，的的确确是愣了一瞬。
思绪被人引着，回了从前，自己习剑那会儿，几个师兄师姐总是陪在身侧的。
“挺好看的。”
玄冥勾起唇角，本是想着回去在练一遍，突然发现师尊并未评价他的剑法，绕了一圈，又回到她面前。
“那这套剑法如何呢？”
这不问并不要紧，见他回头，白凌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她别过眼去不再看他，声色淡淡，“还成，你再练一遍。”
玄冥笑得灿烂，“好。”
见人走入雪中，白凌也不耽搁，抬手一挥，一藤椅扎扎实实落在雪中。
她抬手倚上，静静瞧着玄冥再雪中舞剑。
一招一式，看着干净利落。
想来，这套剑法他也该练了好些年了。
闭关前，就见着萧耀交他习剑的模样，那是懵懵懂懂，连将木剑举起都有些吃力。
如今倒是熟练不少。
这般想着，她竟觉着有些可惜，这些年似乎并未好好瞧过他习剑的模样。
心中莫名有个想法。
这身墨色衣衫，若是在纸上，用墨染出个形状，定是极好看的。
玄冥打了一遍，背对着白凌的身子转过来。
“师尊，可有何问题？”
思绪突然被人打断，莫名有些不自在。
像是怕被人看出她的心思，她蹙着眉，轻声呵斥，“你平日就是这般练剑的？不过一遍，就累着了？”
见此，玄冥不得已又抬起了手中佩剑。
这次，白凌将歪斜的身子正了正，凝神去看。
是她的错觉吗？抬手间，带着些许迟疑，一剑刺出，多余的动作让她很是在意。
他分神了。
白凌手指在虚空中笔画，凝出指甲盖大的冰珠，隔着算不得薄的衣衫，打在那做出多余动作的手臂上。
“在想什么，认真些。”
玄冥慌了一瞬，急忙按她所说的调整。
只是后面的接过似乎并不如人意，一套下来，不少细小的冰珠不停落在肩背与手臂间。
最后一颗珠子打上肩膀，他闷哼一声，将佩剑收起。
“不专心，越练越没个正形。”
玄冥带着些许失落点点头，本以为一旁坐着的人对此不会过多理会。谁知，持剑的手臂被人猛的抓起。
他赶忙将剑收到身侧，不让剑刃指向眼前人。
他抬眼，师尊脸上并无任何神色，只是静静拉过他的胳膊，低着眸子。
玄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她一手抬着胳膊，一手将袖口往上推了推。他这才看见，自己的小臂上，已是有些发青。
只见白凌指尖轻点在淤青处，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手臂，缓慢延向全身。
这样，还疼吗？”白凌温声询问，却久久并未听见面前人的回应。
她带着些不解，抬眼去瞧，却对上那柔柔的目光。
视线几乎被这人的五官和五黑的发占据了。她这才觉着，两人似乎挨得有些近了。
眉头不由自主蹙起，她指节撤去力道，松开抓住那人手腕的手，转身一挥手，身后的只剩下藤椅在雪地里压出深深浅浅的印子。
“这般不用心，练多少遍也是无用的。”她不再施以玄冥任何眼神，在他的注视下走回屋檐下，“过些时日，若是还疼，就用热水敷一敷……”
白凌推开门，似是想到什么，回头去看愣在原地的人，“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你们这届下山历练的日子，好生准备，说不准，能从掌门那儿讨到些好东西。”
玄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玄冥急忙跟上，想要解释点什么，踏出一步后，迎接他的却只是一声关门的闷响。
他拿剑的手紧了紧，每次被师尊这般冷落，心中总会是一整慌乱，不知所措。
……
白凌靠在床铺上，垂着头，用指尖去揉额间。
是在外吹了好一会儿的寒风吗？一时间有些头疼。
不过更让人头疼的，还属自家徒弟。
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真挚，一些情感，根本不需她过多猜测，抬眼便能将人看穿。
可她也知道，自家徒儿从小就有些呆愣，他会顺着自己本心与自己靠近，在她故意疏离他时，更会出乎她的意料直接闹到面前询问。
如此直接又笨拙，怕是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心里的感情。
如若时常那般疏离他，不过只是给他平添烦恼罢了。
但她也绝不可纵容这样的感情继续发展延续。
得像个法子……
她垂下眸子，轻叹一口气。
不等思绪停歇片刻，脑海中凭空出现一道声响。
“师妹，可是休息了？”
是掌门的声音。
她更加头疼了。
自己这位掌门师兄，平日里也知她喜静，若是无甚要事，定不会用一道传音来打搅她。
“你这传音声音忒大了些，本座若是歇下了，这会儿怕是也睡不着的。”
只听见叶掌门尬笑几声，“害，这不是有事与你商量吗？”
“什么事？”她讲方才烦躁的情绪压了压，“月梓霁不靠谱，我那师兄师姐不能解决？”
“这还真让你说中了，”听她这般说，掌门也不再与她绕弯子，“临虚境往西南处走，有一座小城，城里闹虫灾。”
“虫灾？”
虫灾，对凡人来说的确是件麻烦事，一年里辛辛苦苦种的庄家或许因此毁于一旦，随之而来的可能便是饥荒。
她蹙眉，就算是闹虫灾，也轮不到让临虚境去去发放救济粮吧。
“嗯，但不是常人印象里的那个虫灾。”说着，那沉稳的声音又压了压，带着掌门独有的严肃，“那些虫子不是普通的虫子……”
“是妖物。”
“哦？”
掌门继续解释，“听闻这次虫灾规模巨大，几乎整座城都因此瘫痪了，这次外出，怕是要有个长老带队。”
“为何是本座？”
“你知道的，月师妹怕虫子，本座本是让她去试试的，可死活劝不动。”
虫子……虽说自己并不畏惧，可那种浑身软肉，一捏就爆的东西，她的确也不大喜欢。
“不想去，掌门师兄另请高明吧。”
说着，她躺上床榻，拉了拉被角，磕上了眸子。
“这次真的非你不可了，师妹。”
掌门无奈叹了口气，“钟师弟先前便说要闭关，现如今已然进了洞府。”
白凌冷笑，她还未跟那老家伙谈谈萧耀的事情，就率先进去了，还真是不巧。
“那白术呢？白术总该空着的吧？”
“白术还在研究那弟子身体里的蛊虫，你若去碧落峰上走一遭，定会瞧见满地的书籍。”
“蛊虫还未查清？”
“临虚境从初代掌门人开始，就对蛊术颇为忌惮。也就只有藏书阁内有关于蛊虫的书籍，这会儿翻找起来，颇为麻烦。”
白凌带着些许烦躁翻了个身，“你为何自己不去？”
“啊？”
显然是没料到自家师妹会如此说，一瞬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座去了，师妹你能每日在掌门殿内批奏文书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她瘪瘪嘴，不再多言。
“那此事就这般定下了，此事不宜拖延，明日一早，就带上几个内门弟子出发。”
“既然事不宜迟，”白凌起身，整理整理了衣衫，“麻烦掌门师兄现在把人叫上，立刻出发。”
若是叶掌门此刻就站在白凌面前，她定然能看见他一脸欣慰的模样。
自家师妹好像出息了，不再是整天窝在床榻上，也会为了自己师兄为临虚境出一份力了。
“好，本座这就去叫人。”
说着，脑海里的声音随之消散。
白凌揉了揉脑袋，还有些疼。
她推开房门，想要将玄冥叫上。
未曾想，这人就愣愣站在自己门口。
“你……”她一瞬有些出神，随后迅速平复了心情，“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带上归一剑，随本座出去。”
隔着门框，玄冥低头看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人用手推到一旁。
“莫要耽误，时间紧迫。”
他只好顺从点头，“好。”
两人一道去了临虚境山门口，前边有几个人，见着他俩人影，都站直了身子。
曲筱筱朝着两人挥挥手，“师叔！好久不见呀。”
她简单回应，上下打量几人，却被一很是沉默的人吸引了注意。
只见现如今的萧耀并未如从前那般活泼地跟人打招呼，躲在自家师妹身后，别过眼去不敢看她。
她眉眼一弯，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萧师侄，你也在？”
“啊……”突然被人喊住，他转过身来，多少有些不自在，“啊，师叔……”
果真是这般反应，倒是好玩。
“师叔。”
一清冷的女声想起，白凌抬眼，看向一边神色淡淡的女子。
似乎……在碧落峰上见过，只是一时间有些叫不上名字。
是白术的弟子，只是在她峰上，也很少看见。
似乎是知晓白凌要说什么，她抢先答道，“莫厌晴，见过师叔。”
话不多，干净利落。
感觉会是白术喜欢的性子。
“嗯，事不宜迟，该走了。”
这次出来的匆忙，掌门传音交代的事情并不完全，还是江晓舟路上跟白凌慢慢讲起。
“此番，是西南边上的城池云阳遭了祸端，妖兽肆意，好些散修前去相助，能将那局势控制一下，可虫群似乎不死不灭，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们午后出发，现如今，天边已然泛起一整猩红。
“赶了一天的路。”白凌乘着云，垂眸去看被云雾遮蔽的山野。
夜里的色彩似乎并不像白日那般艳丽，一片绿油被云雾压着，都黯淡了几分。
只见那一片暗色的山野间，亮起一家灯火。
她带着几人飞近了些，看清全貌后，勾起一抹笑容。
“是家酒楼，不如今晚就在此处歇脚？”
玄冥虽是心头一整，却也并未多言。几人御剑跟在白凌身后，一同朝酒楼飞去。
几人穿过云层，下到林间。
骤然，树林里传出一声野兽的吼叫。
不等众人反应，漆黑的林中猛的窜出一修长的身影。
玄冥警惕着四周，不然，身后狂风大作，他急忙回头，只见一头顶长角的东西猛然撞上他的胸膛，他来不及施法阻止，身子一斜，有一次从佩剑上跌落了下去。
那身影过于庞大，从众人身旁窜过时，惹的一阵惊呼。
这已经是江晓舟第二次见着这人从空中坠落了。
“玄冥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