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人间的席沉修并不知道自己和人的区别,也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身为魑魅的能力,只是茫然而好奇的在人世间到处游走。
大多数时候,他遇到的人都是和善而热情的,会给他一口饭吃。只有少数时候,遇到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他乃是孤身一人,踹几脚或者骂几句。
席沉修觉得这些打骂都无所谓,因为他亲眼见过在苦海之中的魑魅要受到如何严酷的刑法,他受到的这些对比起来简直是不足一提。
不过旁人见了却会于心不忍,街口的张郎中便是其中之一。
“孩子,去我那里吧。”
张郎中扶起缩在街角一脸平静的席沉修,轻轻地替他拂去衣裳上的脚印。
于是,席沉修便成了医馆里替人抓药的小伙计。
有一日,张郎中问他:“沉修,你可否愿意继承我这衣钵?”
席沉修不懂得继承衣钵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病患惴惴不安来到医馆,又一脸轻松离开的离开时,点了点头,说愿意。
之后的几年,他跟在张郎中身边,潜心学习医术。这种日子虽然平淡无趣,但是席沉修却怡然自得,觉得此处比苦海好得多,也热闹得多。
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一个月的时间,整个郡县的人都染上了瘟疫,张郎中自然也逃不过。
席沉修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张郎中,脸色惶惶不安,他翻遍了所有医书,都没有找到能治好瘟疫的法子。
忽然,张郎中猛地咳嗽了两声,席沉修迅速弯腰将人拢在怀里,然后伸手放在张郎中嘴边,手心瞬间就捧了一滩热血。
“张叔...”席沉修哑着嗓子叫到,声音有些微颤。
“无碍,前堂的那些病人可安置妥当了?”张郎中微闭着眼,虚弱的问。
“都安置好了。”
“那就好。”张郎中说完歇了很久才继续道:“人皆有一死,你无需为此忧愁。”
“张叔,你不用担心,我会救好你的。”
张郎中未曾回答,已经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走投无路的席沉修想到,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染上了瘟疫,只有他安然无恙,是不是说明,他身上有能治瘟疫的东西?
于是席沉修偷偷的放了半碗血喂给了张郎中。
随后,他忐忑的守在张郎中床边,希冀自己的血能治好瘟疫。在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张郎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沉修...”
席沉修闻言起身靠近床沿,紧张的伸手搭在张郎中的手腕上,感受到指腹下面传来的有力脉搏后,席沉修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张郎中在知晓席沉修救自己的办法以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张叔,怎么了?”席沉修问。
张郎中看上去丝毫不为自己得救而欣喜,神情反倒还有几分不安。
忽然,张郎中一把抓住席沉修的手腕:“沉修,记住,切莫将我痊愈的消息告诉第三人。”
“为何?”席沉修不解。
张郎中长叹一口气,看向席沉修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晦涩:“人为了活下去,往往都会泯灭良心。”
席沉修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说:“张叔的意思是,有人为了治病会强行取血?”
张郎中点点头,紧锁的眉头没有半分松懈:“小心为上。”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席沉修的血可以治好瘟疫一事,很快便不胫而走,速度比瘟疫传播的还快。
起初,是一个男子抱着伤在襁褓中的幼子跪在医馆前求血,席沉修心软,取了半碗给他。
随后,便是陆陆续续的的人为了年迈者、年幼者前来讨血,席沉修给了。
苏清晚听到这里,眼神变得幽深,问道:“后来呢?”
苦海之境的风里一直有一股沉闷的腐朽气息,卷起地上漆黑的风沙,如一片厚重的裹尸布,让人感觉到格外压抑。
此时的风缓了下来,吹动席沉修的衣摆,划过他晦涩的眼眸。
席沉修:“越来越多的人像我求血,我拒绝了,但是没有用,他们用刀子割开我的身体,装满一个又一个的碗...”
席沉修的语气变得低哑,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你没有反抗吗?”苏清晚问。
席沉修沉默了许久,摇摇头:“没有,我知道自己死不了。”
席沉修侧过头,看向苦海中纠缠在一起的魑魅,缓缓道:“之后,我就回到了苦海之境。”
苏清晚点点头,抬手轻点席沉修眉心,一股淡淡的金光从他的指尖钻进席沉修体内,随后席沉修便感觉到浑身一轻,一股舒畅而浑厚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荡。
“你有大慈悲之举、大慈悲之心,所以能渡魑魅。往后的日子里,你便随我一同渡化魑魅。”
席沉修闻言变得激动了起来,眉眼间都是喜色。
“修者!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