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彭长亭想起今日份画稿还没画完,就在卧室里翻出漫画家的作案工具,伏案加班。
“长亭,你怎么不关窗户?”晚上,陈择西出卧室上厕所,看见彭长亭那间卧室还亮着灯,大晚上的连窗户都没关。
“哈?”彭长亭回过神来,打开门让他进来,讪笑道:“忘了。”
陈择西从里面把窗户关上,顺道把窗帘也一起拉上了,“晚上要拉窗帘,不止是防蚊虫。你怕不怕?”
“不怕。”彭长亭把自己刚刚画的素描拿给陈择西看,“当时确实被吓到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对了,你刚刚说拉窗帘还要防什么?”
素描纸上形象的勾勒出了彭长亭看见尸骨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出于绘画的天性,彭长亭有个习惯,会下意识的观察一个人的五官衣着,他在陈择西家里的这段时间,不仅画了云常、陈欢和陈择西,还画了过年时走访的亲戚,有些人仅只是一见,但容貌神态却抓得很紧,画出的人物跃然纸上。
陈择西十分佩服,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不俗的画功,除了天分之外,必然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长亭,它手里抓着的银锁你确定是这样的吗?”陈择西问道。
彭长亭低头看了一眼画纸,脑海中闪过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风干的肌肉,隐约的骨骼形状,散落在一旁的黑色背包,耐克运动鞋,匀称的小腿和矫健的大腿,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手电筒灯光下一闪而逝的银光。
“没错,就是蝴蝶状。”彭长亭确认,他道:“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我爸爸手臂上有一个蝴蝶纹身,和这个还挺像的。”
陈择西的父亲是出车祸去世的,遗照就摆在堂屋的东墙神龛上,过年那天晚上陈择西还拉着彭长亭单独祭拜了一次。
“这个蝴蝶式样的银锁在秾溪彝族自治县那边挺多的,一三年市里成立了少数民族交易市场,这些银饰开始在流行起来,现在也挺常见的。我小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后来弄丢了,为此,我还哭了一场,在我家里给它立了个碑,上面写着:最爱的的小蝴蝶之墓。”
彭长亭双手一撑,坐上窗台,向后靠着窗户,双脚一前一后的摇摆。
见陈择西笑了,他又继续说道:“还不止如此,我家隔壁有个老爷爷会做木雕,雕的东西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我就求他给小蝴蝶雕一个媳妇,结果他说蝴蝶是无性繁殖,没有媳妇,不肯雕给我。为了小蝴蝶的媳妇我只好忍痛给他当了半年学徒,最后自己雕了一只大蝴蝶给我的小蝴蝶做老公。后来学生物才发现蝴蝶有性生殖,回去我就想把那只大蝴蝶砸了,补偿我浪费的感情。后来一想,人家好好的有性繁殖为什么要说成无性繁殖呢,我去问老爷爷,结果他死活不承认,非说是我记错了。”
陈择西:“后来呢?”
“就没后来呀!”彭长亭笑说,“难道你不觉得很傻吗?”
“不傻,很可爱。”陈择西摇头,可爱到想让人亲亲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呢,越看越想亲,心里咕嘟咕嘟的冒泡,像逐渐沸腾的开水。
“明明就很傻。”彭长亭忍不住伸手指抠墙壁,抠了一会儿,悄悄看一眼陈择西,那家伙还在笑,好嘛,自己有意岔开话题,但是真这样好笑吗?
“你别笑了……你靠过来干什么?”彭长亭按捺不住呵斥道,话音未落,陈择西突然靠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彭长亭的膝盖抵在陈择西的跨部,上半身倾身过来,越靠越近。
彭长亭被夹在陈择西和窗户之间,避无可避,说话声音都降低了很多,像是怕被人听见。
“你是我男朋友,靠近自己的男朋友有问题吗?”陈择西理直气壮,只有过快的心跳知道他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喂!这是在你家里!”彭长亭瞪着他,低声说道:“滚远点啊,要是被看见了……”怎么办,彭长亭不想影响陈择西。
“彭长亭,太晚了。”陈择西说,真的太晚了,开学那天陈择西就被这个人的笑声吸引了,只是那时他只顾着看花而已,闻到花香时,他已沉迷花海,难以自拔了。
他低头快速在彭长亭浅红的嘴唇上咬了一口,后退开来,正人君子似的说:“你早点休息。”
不等彭长亭说话,陈择西就拉开门出去了。
彭长亭的影子印在窗户上,好一会儿,影子跳下窗台,陈择西才听见彭长亭骂骂咧咧的叫:“啊啊啊啊啊!陈狗贼!瞎几把撩什么啊!”
不仅叫,还边走边打拳,估计把空气当自己打吧。
陈择西失笑,片刻才回自己的房间。
他关了灯,坐在书桌前,打开小台灯,翻出一本《红楼梦》来看。
一直到漏尽更阑,万物蛰伏,陈择西才放下书,打起手电筒悄悄出门,进了厕所旁边的一间小隔间,这里面放的是父亲的遗物。
陈择西把手电筒放在窗台上,让手电筒的光直照着那一堆杂物,父亲骤然离世,陈择西一方面不愿意接受,一方面怀疑伤心难抑,加之在外读书,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东西不多,大箱子打开,翻来翻去,在一本存放各种放票据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这招照片的胶质感很厚,像素没有现在这么好,照片上的人眉眼婉约宁静,长相秀气,穿着一身红色格子裙,身材纤细苗条,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
陈择西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把照片翻了个面,背面写着:1997年3月9日,与范秋蓉在西山公园。
是他父亲的字迹。
也许只是朋友。
陈择西淡定的想,又继续翻找,父亲没有记日记的习惯,连记账也没有,但陈择西还是在一本叫作《女儿国》的书里翻到了一张记了三个人的联系电话和一个地址的字条,而这张字条上简单的勾勒出一只蝴蝶纹样,样式就是父亲纹身的蝴蝶。
这本叫作《女儿国》的书并没有讲述什么神神鬼鬼的故事,而是讲了一个摩梭族女人,看上面的痕迹,前半部分叙述摩梭族人生活片段的部分写了很多类似“放屁!”“狗屁不通!”等的脏话,后半部分则干干净净。
陈择西没有过多的研究这本书,再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后,陈择西拿走了字条和照片。
西山公园是市里的一所老公园了,这个范秋蓉很有可能是本市人,但是要找出来对陈择西来说很难,求助警察的话还有可能,但是用什么理由呢,令人头秃。
那张字条上的电话号码,陈择西挨个打过,全是空号,现在只剩下地址和照片了。
地址写的是:旧市街108号。
陈择西听都没听过,而且经年日久,这个地址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出于谨慎,陈择西还是把这张照片和纸条留下了。
这天晚上,陈择西久违的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父亲教他骑自行车,父亲示范一遍,就把自行车丢给陈择西,让他照做,陈择西摔了三次才渐渐掌握了平衡,醒来时,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这个梦太真实,以至于把梦里的痛带到了现实里。
后来的许多次,好像方法都是大同小异,比如第一次自己骑摩托车。
陈择西麻溜的起了床,穿好衣服,把包子放在蒸笼里蒸上,又捡了几个鸡蛋放电磁炉煮上,才晃去洗漱。
天气冷,刷牙都不想碰冷水。
洗到一半,彭长亭也晃悠进了洗漱间,“早上好。锅里的鸡蛋是你煮的?今天的包子是什么馅的啊?”
吐完漱口水,陈择西说道:“猪肉馅。”他捧水扑在脸上,三下五除二洗了脸,拿了手帕擦脸,把位置让给彭长亭,“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彭长亭说:“我哪天起的不早?”这可是在男朋友家里哎,我能起的不早吗。
“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漱,鸡蛋还要一会儿才熟,不着急。”
“嗯嗯。”彭长亭含着牙刷小鸡啄米。
陈择西笑着伸手摸了摸彭长亭的头发,在他炸毛之前飞快逃离现场。
陈择西把煮熟的鸡蛋捞出来,在冷水里过一遍,确定不烫手后才拿给彭长亭。
“不等云姨和小欢吗?”彭长亭坐在饭桌边,双手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问。
“不等,我给他们留了。我们先吃。”陈择西又把蒸笼盖打开,夹了四个肉包子出来,端到饭桌上,“够了吗?”
彭长亭把剥好的鸡蛋放进陈择西碗里,忙说道:“够了够了,这么大的肉包子我吃一个就够了,又不是猪。”
这个包子是陈欢包的,前天,她写作业烦了,和陈择西吵架说:“我寒假作业早就写完了!这些我不写了!”
闹天闹地,看见云常在揉面,自告奋勇的去帮忙,结果包出来的包子一个比一个大,蒸出来一个肉包子有手掌大,关键是里面的肉馅还十分实心。
四个包子最后只吃完两个,剩下的两个陈择西又放回蒸笼里去了。
过两天要开学了,彭长亭正忙着跑复学的资料,他填线上表格,到了学校再签字。
陈择西则忙着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基本上就是一些衣服。
“拿两件厚的吧,春天还是很冷的。”见他只收拾了一些薄衣服,彭长亭忍不住开口道。
“我知道,你写你的。对了,你的衣服要不要带几件进去?”
来了这边之后,彭长亭也买过衣服,不过不多,就三套而已,而且和他以前穿的名牌衣服完全不能比。
过年的时候,云常给每个小孩都买了一身新衣服,当时彭长亭非常不好意思,不过云常很喜欢他这个来这里玩的小孩儿,对他几乎和对陈择西一样好。
陈择西收了两件毛衣,又翻出了一件红色毛衣问彭长亭。
“拿,和你的放一起吗?”
“我的东西不多,放一起足够了。”陈择西把红色毛衣折叠放进行李箱里。
见状,彭长亭也跟着来收拾,“那我来收拾我的衣服,你收拾你的。”
两个人的带的衣服还没有装满一个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