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沈袖带回来了涂灵爱吃的包子,看着涂灵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出了声,“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隔壁桌的几个男子看着如此貌美的女人竟是这般的吃相,惊得长大了嘴,而一旁的女人偷看的眼睛就从来没离开过沈袖的身上。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盛京城怎么连包子都这么好吃。”涂灵吃得满脸幸福。
沈袖笑了笑,“好吃明天还给你买,今天是十五,我得出一趟门,会回来得晚一些,你确实得吃饱一些,等我回来再带你上夜市去吃。”
沈袖宠溺地看着涂灵,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也别在了耳后。
晌午了,快到琴书苑放题的时候了,门口围了大批的人,准确的来说,是围了一大批男人。
大家争先恐后地凑到了门口,就差把脸贴那门上了,不一会儿,从街上来了一队官兵,果然有官家背景,放题竟然还有官兵镇守。
沈袖轻轻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环于胸前,与大家保持着距离。
从顶楼的窗口望下去,玊婉莹撑着脑袋,脸上还有未完全消除的红肿,很快就眼尖地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沈袖,“秋哥哥!那天那个目中无人的贱民也在!”
她的声音尖得让玊清秋头疼,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却最是喜欢缠着自己,碍于皇上的面子,他又不能够拒绝,只能随她。
只见琴书苑大门打开,一位身着火红色长裙的曼妙女人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流苏面纱,即使她只露出了眉眼,此人的长相也绝对不凡。
她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她的笑容也凝得更深了。
人群也因为她的出现沸腾了起来,每个人的眼中似乎都闪着光。
而她不急不躁,轻轻用扇子点了点,声音立刻便小了下去,“请各位稍安勿躁,今日的题目马上放送。”
只见她手一挥,两名侍女分别捧着一黑一白两个棋盒走到了门口那个巨大的棋盘前,开始排兵布阵一般地摆棋。
“趁着这个时候,奴家便来给各位出第一道题,由芍药姑娘亲自弹奏,大家不仅要说出这首歌的名字,出处,还有谱曲人。”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房间里的蒙面女子所吸引,而沈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红衣女子。
她的眉眼之间有了些许的变化,可是沈袖知道,是潇潇!
只见红衣女人朝着楼上挥了下扇子,二楼便传来了悠悠的琴声。
琴声响起之时,全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前奏响到一半,沈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这首曲……如此熟悉。
一曲罢,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红衣女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小声一点,风情万种地模样让人挪不开眼,她娇嗔地问道,“可有公子愿意上前尝试?”
沉思了片刻,一个看起来非常儒雅的男子折起了叠扇向前走去,他回答得犹豫不决,“这…这是《镇魂曲》,出自宣陵国的魏国师。”
红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公子您答得…并不全对。”
“它确实叫《镇魂曲》,但是那已经是几十年的事情了,后来作曲之人便将它的名字改了,如今它叫《人间花月宴》。”
沈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它的确出自宣陵,更具体的说这首曲的作曲之地在宣陵的边境之城,硕州,但是作曲人并不是国师魏书烨,而是戍边将军魏敏君,世人皆知国师魏书烨,却不记得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魏敏君,那个死守边境的戍边将领。”
沈袖的笑容中有些苦涩,这是凌寒最敬佩的一位将军了,他的存在就像韩叔和方叔在别人眼中一般,是那样威武的存在。
红衣女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温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眸底无尽的欣喜!她,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孙潇潇内心激动不已,手中的扇子险些都要被她撅成两段,她清了清嗓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袖,“不错,这位小公子看着年纪不大,竟然知道这些陈年往事。”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似乎已诉说了千言万语,可是为了不露出破绽,孙潇潇强装镇定着继续说道,“魏将军创作这首曲的初衷,是看到无数的战士战死沙场,就地掩埋,他认为他们的尸骨、英魂甚至无法归家,所以他作此曲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瞑目,在那片战场上,永远守护着宣陵。小公子,你可知这《镇魂曲》后来为何改名了?”
“因为……他觉得人世间太苦了,人与人之间有纷争,国与国之间有战争,国安必得人定,可是战场上牺牲的全是手足兄弟,他不愿他们就这样凄惨的死去,他把人间比做一场夜宴,把战场比做归处,把战死的弟兄们比做仙人下凡,看尽这世间的繁华,幻想他们的离去是回到天上做恣意潇洒的神仙去了,所以这首曲不仅是名字改了,在一些曲调婉转之处,也做了加重处理。”
沈袖的回答惊叹了现场所有的人,若不是对这个人的生平事迹有过深入的了解,自然是不可能答对这一题的,而这个人,这首歌,都是凌寒最喜欢的,所有的这些典故……也是因为凌寒她们才知道的。
沈袖扯了扯嘴角,她心里明白,魏将军的本意不过是希望人世间不要再纷争四起,也就不用再如此自欺欺人了。
楼上的玊婉莹听了沈袖的回答,倒是对她有了一些改观,“这么偏门的东西她竟然都知道,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好好好,看来这一题,毫无疑问,是这位小公子胜了,咱们的棋面已摆好,小公子可敢上前一试?”
孙潇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袖拱了拱手,径直走上前去,众人也为她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这是各国国手对弈的残卷,有的已被解开,有的还未被解开,这盘棋就曾被人解开,公子您……”她的话还没说完,沈袖已经执最后的白子落完。
全场哗然,可是沈袖却不以为意,只是冲着孙潇潇笑了一笑。
人群中有人似乎感觉不对,高声喊道,“孙娘子!你该不会跟这小白脸串通好了吧!怎么她这么快就解出来了!你是不是向她透题了!”
“就是啊!什么都懂!残卷这么快就破解了,这分明是提前拿到了答案!”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只见火红的身影缓缓走向人群,站在第一个说话的人面前,猛的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个人七荤八素的。
“孙娘子!你!”那个人坐在地上捂着脸,他周围的人全部都后退了一步。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污蔑本娘子。”
孙潇潇一步一步摇曳生姿,蒲扇在手中转了又转,“既然大家觉得我孙娘子不公,那今天便给大家这个机会,咱们这第三考就改改,这里有十卷未解残卷可供挑选,又或者是你们当中的棋士、大家不吝赐教,若是这位小公子破不了,出题者可直接获得进入琴书苑的资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小声议论的声音显得格外嘈杂。
沈袖双手环于胸前,眼中带着笑意,眼前的孙潇潇跟以前已是大不一样,容貌已经成了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在下……”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猛地响起,虽说嘈杂,但还是被耳尖的潇潇捕捉到了。
“这位小公子,你想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人群中这位白面小生,只见他妆容精致,手持折扇,却掩盖不住身上一种难以名状的异域魅力,看起来像异域人。
“小生不才,略懂一二,今日便献丑了。”他慢慢的走出人群,随着他一步一脚印,空气中逐渐飘散着一股莫名的香气。
沈袖眉头微蹙,这股异香让她觉得不舒服,而孙潇潇此时心中也是一紧,这些年来她也算见过世面的,这个人绝不只是普通书生。
她朝他行了礼,语气恭顺,“阁下如何称呼。”
“乌月。”
“什么!他是诡棋乌月?!”
这个名字似乎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一时之间议论声逐渐变大,就连侍卫们手中的刀枪都举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孙潇潇脸上始终保持着从容的笑,心里却是吃了一惊,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凡俗之辈,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这人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乌月,执棋夺命,这江湖之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死在他的棋下。
“乌月公子今天若不是来捣乱的,便也可成为我琴书苑的座上宾,请公子这边出题吧。”
乌月跟着孙潇潇走到了棋盘面前,他今天的任务可不是杀人,他是来寻物的,只是碰巧来了兴致,便玩一下,只是众人不知,他的余光一直锁定在沈袖的身上,她虽未佩戴武器,但强者之间总是有感应的。
沈袖坐在了侍女准备的瓜子花生旁,一个劲地嗑着瓜子,似乎并不在意乌月的出现,却也丝毫没有松懈。
半晌,棋盘终于摆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早就忘记了刚刚还一个劲地防范着,生怕空中突然出现一颗棋子要了自己的命,现在他们的心思都在这盘棋上,这盘棋直接决定了他们二人之中谁有资格进入琴书苑。
沈袖喝了口茶,站了起来,仔细端详着棋局。
她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这个人,看着斯斯文文,棋局之中竟到处都是杀机。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旁边的看客隐约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他们也不敢声张,就算不是琴书苑的规矩所挟制,他们在这位杀手大人面前也不敢高声喧哗。
在众人逐渐懈怠之际,沈袖执一白棋,直接落子天元,结束。
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啊?这就结束了?”
“她在做什么?就下一子?”
“她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
孙潇潇轻声嘱咐侍女将棋图拿进了屋内,而乌月颤抖着,众人都以为他气疯了,突然都警惕了起来,实际上他是太激动了,他缓缓地偏过头来,眼神中不自觉地透露出嗜血的红光,这世上竟有人懂他!
沈袖微微颔首,转身的一瞬间一股强劲的风朝她冲来,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雪雾过去,只见沈袖指尖一颗黑子正抵在乌月的眉心。
大门打开,侍女刚准备从里面出来,被门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公子,棋子可莫要乱丢。”
沈袖的眼中已然藏不住杀机,这小子疯了吧,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向她出手,礼尚往来,她自然不会轻纵了他。她缓缓收了手,将黑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孙潇潇见状马上朝呆愣中的小侍女招了招手,问道,“如何?”
“解了。”小侍女声音颤抖着,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一阵欢呼声响起,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个公子,可是她竟打败了诡棋乌月。
“诸位,为了褒奖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获大人首肯,这位小公子的准入资格延续至下一位合格者获准进入之时!”
顿时,寒霜湖畔上的呼声响彻盛京,明明赢的是沈袖,他们倒是比沈袖更高兴。
而乌月带着诡异的笑,走进了人群之中,一眨眼间,便消失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这身手,那可是乌月啊,连本公主都听过他的名头。”
楼上的玊婉莹回过头来,朝着屋里的人说话,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沈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被迎入琴书苑,一入琴书苑,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通天的壁画,是天仙共舞之景,就这幅壁画都得要万金,这个地方属实是过于奢靡了。
周围的地毯全都是由虎皮所制,所有的布料装饰都是上等的天蚕丝,整个琴书苑中都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也许是某种木质的熏香吧。
孙潇潇在前面带着路,沈袖在后面跟着,她们还没到相认的时候。
“沈公子,虽说你现在获得了准入资格,但是有一点您一定要记住了,你的活动区域只有一、二楼和三楼,这是琴书苑的规矩,扰乱规矩者将会被当众绞杀,若是你想结交官场上的达官显贵,也最高只能上到三楼,四楼是三品以上官员及其门阀才能去的地方,顶楼是皇室才可以到达之处。”
但是潇潇带她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现在已经到了第三层了,她们停住了脚步,她朝着沈袖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带沈公子上去即可。”
看到后面的人尽数退去,孙潇潇难掩激动之情,看了看周围的房间,压低声音道,“沈公子,上面的贵人想要见你,你千万小心,等你们谈完了话,我会上来接你!”
沈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看见潇潇噤声的动作,她只好点了点头,先作罢,谁想见她,她初来乍到的谁都不认识,竟还是皇室的人,莫非是……
孙潇潇为了掩人耳目,在经过客房的时候特地抬高了声音, “沈公子,这芍药、棠梨和牡丹都是特贡的姑娘,因为她们优秀的技艺和出众的样貌,她们专供四五楼,若是有其他看得上眼的姑娘啊,您就跟我说,马上就会为您安排的。”
刚说完,她们已经走到了顶楼的一个雅间门口,门口竟还站着侍卫,侍卫上下打量了着沈袖。
“蓝侍卫,这位是爷特邀的公子。”孙潇潇欠了欠身,十分恭敬。
侍卫打开门,一只大白狐狸卧在铺了毯子的桌子上。
沈袖脸上已经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眸中隐约开始透露出不快,心里已经跟它和它的主人过了上万招了。
谁知大白狐狸竟然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头都没动一下,便又合上眼睛假寐了。
该死,它看不起她!
“进。”冷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沈袖迈开步子跨了进去,身后的门一下就关上了,最后一眼只有潇潇眼中的担忧之色。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往里面走了两步,看到正侧卧在榻上的玊清秋,沈袖想起那晚被他威胁的模样,眼睛里的火蹭蹭地往外冒,但是表情管理却做得很到位,“草民拜见摄政王”。
脸上全是敬重,语气却是轻飘飘的。
“嗯?你似是不服气?”
玊清秋微眯着双眸,眼前的女人女扮男装,看起来乖得像个小白兔,背后,心眼子怕是比自己的灵汐还要多。他看了看卧在地毯上的灵汐,又看了看还弯着腰的沈袖。
“岂敢岂敢,若是对您不敬重,等会儿小命怕是又不保了。”沈袖直起身子来恭维地笑着,这可是个王爷。
突然,从帘子后面冲出来一个人,正是那天那个傲慢的公主,沈袖心里暗骂一声,今天这是倒了什么霉,碰上瘟神,还两个。
“哟,这不是那位硬骨头嘛,如今这腰倒是软了能弯下去了,不知这膝盖弯不弯得下?”玊婉莹的声音让人听着格外的刺耳。
沈袖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上却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微笑。
忽然发现玊婉莹的脸上竟还有隐约未消下去的红斑,脑子里突然闪现了那日涂灵的手一甩的模样,不禁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玊清秋看了看沈袖,对玊婉莹开口道,“莹儿,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同她说。”
玊婉莹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玊清秋的表情已经透露着不耐烦,她知道自己再不出去秋哥哥就该生气了,她用眼睛狠狠剜了沈袖一眼,用力地踏着地板表达自己的不满。
蓝岐见状,默默在玊婉莹的身后关上了门。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掉!”玊婉莹正好碰上前来送水的小侍女,一顿吓唬,小侍女立刻跪倒在地上,她这才稍稍的消了气。
此时屋里只有沈袖和玊清秋两人和一只白狐狸了,沈袖瞥了眼被关上的门,立刻变了脸色,“把扳指还我。”
玊清秋看到变脸如此之快的沈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扳指在手上把玩。
沈袖没有片刻的思考,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欲抢夺,她的速度非常快,带过的风把床榻一旁的蜡烛都吹灭了,突然一下屋内暗了一半,只靠着外面透过窗户的那一点微亮,玊清秋轻轻地往后闪,让沈袖扑了个空。她猛然抬眼,跟玊清秋对视上了,明明玊清秋的眼睛是墨一样的黑,但是在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瞳孔竟隐约泛着金色的光。
沈袖没有丝毫的畏惧,打了大半晌,过了上百招,屋子里已是漆黑一片,东西零碎了一地。
在楼下的孙潇潇捏紧了衣袖,脸上还是挂着她招牌的笑容,就算台子上载歌载舞的歌姬美得不可方物,可是宾客也不是聋子。
“孙娘子,这……”
“哎哟,邹相公可别问了,这贵人的喜好,咱们可猜不得。”孙潇潇连忙给他倒了杯酒,故意压低了声音。
众人皆是一副明了的表情,一个个都不敢再问。
房间里的二人此时正保持着一个很怪异的姿势,看似玊清秋把沈袖摁在了床边,可是玊清秋的一只手被锁住,一只腿也被锁住,两个人都动弹不得。
“该死的白狐狸,有本事你给我放开,点了灯堂堂正正的打,玩这些阴的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个男人。”
要不是沈袖的嘴离他的胳膊还有一段距离,要是能够得着的话,她一定下死口了。
白狐狸?玊清秋有些意外,仅仅才过去了几日,这个女人的武功好像有了很大的进步。
“灯是你自己熄灭的,本王还以为这是什么欲擒故纵之法呢。”
玊清秋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挑逗。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欲擒故纵?
沈袖的心咯噔一下,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一走神手上的力道有了些许的松懈,玊清秋抓住机会立刻将沈袖钳制的腿抽出来,将沈袖翻了个面的压制,此刻沈袖与玊清秋正面对面地喘着粗气,他俩的距离近到呼吸都能吹对方脸上。
沈袖脸一红朝他吼道,“兵不厌诈你不知道吗!”
见玊清秋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沈袖知道自己现在打不过他,只好示弱地说道,“咱们先休战吧,你找这玉扳指肯定是有什么事吧,放开我我们好好聊一聊。”
这招以退为进,玊清秋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