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见定定的眸子盯着王衍,见他面有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便知果然是那块琥珀惹出的祸端。是她当了琥珀,才暴露了隐藏多年的这层关系,歹人顺着琥珀的线索寻到了老庄,杀光了村民。
“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找到了。”谢元律全也不知道琥珀的事儿,又道:“我们这几日回到府中,并没有什么不妥?同安城内,国公府邸想是安全的吧!”
“也不一定。”半见幽幽的开口又道:“将军的身边,怕是也不干净。”
“自是当然,原来接洽的棋子我已经起了,万事还是要小心。他们只是找到了那人的尸首,杀些村民,一是泄愤,一是警告,你我三人的关系,怕早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半见点了点头,脸面上讪讪的,她有些愣神的低下头去,便是少爷同王将军再说什么,她也听不得了。
原也早便知道老庄被屠与她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可如今彻底被证实了,到底还是很不一样。半见心口闷闷的像是被大石压住,一股股的气顶得她想吐,只跟在少爷和王将军身后惴惴的走着,行至半路,迎面正见拖着婢女过来的蓉五姑娘。
“将军和弟弟竟在此处?”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极不自然。“我可找了很久了,大伯母派人来寻,却寻不见,我便自请来了,还真就找到将军了。”
蓉姑娘那副拿腔拿调的摸样,看得人脖子疼,可半见此时全不觉得,她满脑子都是死了的那些乡亲,杨青松的爷爷,脆杏,小喜的妈妈和奶奶,祝青峰甚少说话,却厚实耿直的父亲。
“有劳五姐姐了。”谢元律拱手道。
王衍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眸子轻轻的瞟了眼谢元律的脸色,点头道:“也是该告辞了,请小姐先行,我随后便去堂上。”
“王将军这就要走,那蓉儿岂不是不该来了?”蓉姑娘微抿下头,面露羞怯,与旁边的婢女交换了一下眼色。
“确实如此,将军若是不弃,便随家姐与在下到堂上少坐再告辞可妥否。”谢元律赶忙拱手又道,好让五姑娘的话更妥当些。
“也好。”王衍道。
半见浑浑噩噩的跟在三人身后,心如乱麻,浑身是汗,但她却丝毫也没察觉?今日跟着出来的又是那个桂花,两个丫头并排的走着,一个趾高气扬,一个瑟缩发抖。
她几乎傻了一样的跟着走,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别的,突然半见感觉整个地面飞了起来,眼看着拍上了自己的脸。
她摔倒了,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像是一团泥巴一样焊在地上,不能动弹。
“半见,你这是怎么了?平地也能摔跤?”谢元律蹙着眉头道,伸手要去扶她起来,见桂花先来拉半见了,方察觉不妥,赶忙收回手臂来。
半见讪讪的笑笑,比哭还不如,只用袖袍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一不小心没瞧好路,让将军见笑了。”
“无妨。”王衍道。
“不如让桂花送半见回韩山苑吧!就别去堂上了。”蓉五姑娘温柔的劝道,却一眼也不愿意看脚下的人,只那般崇拜的盯着高大的男人。
“哥儿,我也想先回去,倒不必桂花姐姐送我了,我自己走就行。”
半见这才说道,也明白蓉姑娘的意思,不过是想支开哥儿和自己,便可以同王衍将军单独相处,但那对女子名声是有损的,律少爷自然是不愿。
三个主子刚转过前面的回廊看不见了,半见便扭头又往回走,深呼吸,亦难以平静。她又走回后面的林子时,天色刚有些雾蒙蒙发灰。自责搅得她很心烦,她知道不该,可是又控制不了。
半见蹲坐在榕树下面,用树枝在地上随意的比划,细一看都是现代的简体字,却不成文。她抱着膝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一会儿,她又提笔继续写,写了面前好大的一片,写了蹭,蹭了再写,没个章法。
“你怎么还在这里?”
半见闻声扭头,天色渐沉,她只见得一个高高大大的剪影,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已到近前,赶忙用脚在地上胡乱的磨蹭一番,才又道:“将军怎个又来此处了?”
“谢元律找了你半天了。”王衍又道,他扭着脖子看了看地面上的字。“这是字吗?你写了什么?”
半见赶忙又用脚继续弄乱那些字,一边说道:“我这就回去。”
“等等半见。”王衍叫住她道:“你其实不必自责,琥珀我给你就是想让你联系得到我,只是原本我想着你会拿着琥珀来找我,却没想过你根本也找不到,是我的暗庄出了细作,错在细作,并不在你。”
半见越听头越低了,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懂归懂,自责却不是懂就能消散的。
“况且与我来说,反而是因为你误打误撞暴露了琥珀,我便能拔了暗装里的细作,相较于全军覆没的代价,也是擒住内鬼最小的付出了。”王衍冷冷的道。说得半见讶异的扭头看他,眸子里且是震惊,她到底是格局太小,或者心不太狠。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韩山苑里,胡嬷嬷正捶胸顿足的喘着气,一见半见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狠狠的捏了她的胳膊一把,才赶忙给王衍将军施礼。
“少爷还没回来!大将军稍候。”容嬷嬷才一开口,帮腔的就到了,生怕她老人家招待不周。
“将军这边请。”蓉五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王衍的身旁,深深福礼道:“将军只肖稍候,我弟弟也该回来了。”
人人措手不及,王衍扭头看了看半见,那眼神好似求助,便又随着蓉姑娘行至凉亭下,那里早已经备好各色果点,灯笼火柱,一股子飘飘袅袅的香味,便是四面敞开的亭子也能清晰的闻到,以蓉小姐的家底,是花了大工夫了。
甜枣尴尬的站在廊下,脸色憋得通红,她和小喜一样,人虽泼辣,却最是害臊。
小蔻梢从身后碰了碰半见的手指头,捏着声音道:“准备半天了,好像准知道王将军会过来似的。”
半见悄悄的告诉她等着,她好出去找少爷回来,说完扭过身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叮叮咣咣的声响……
“将军,将军,将军……”
小喜呼喊着从下屋里跑了出来,她光着脚许是撞到了门槛受了伤,通红的血走一步便留下一滩红色的脚印,跑下台阶便摔到了,连滚带爬的往凉亭那里爬着,好容易爬上凉亭,伸手拽住王衍的褂子,通通通的磕头声,像是要把脑袋敲碎一样。
半见傻愣愣的看着她,刚刚妥帖一点的心情突然就不成了,心里像是掉进了冰冷的井水里,一口气提不上来。
“将军,您一定要替老庄的百信报仇呀!我是老庄出来的,我是跟着少爷从老庄出来的,将军……”
“蔻梢,你去找少爷回来。”半见总算提气一口起来,说完赶忙跑过去扶小喜。
“半见,半见,半见你快,你跪下,你帮我求求将军,我娘死得太惨了,半见你快……”小喜推搡着扯着半见跪在凉亭的台阶上,按着半见的脑袋重重的磕头,两三下就磕出血来。
“快起来。”王衍赶忙起身,可身份悬殊他又不好伸手去扶。
半见心中此时优盛自责,跪在地上头贴着台阶不肯起身,眼泪滴滴答答的染湿了地面。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半见纤弱的胳膊,他稍稍一用力,半见只觉得手臂像是要被卸下来了一样,随着他手上的力道扬起了头来。
“将军可有办法?”半见来这世上其实没怎么哭过,她也不想这副泪眼婆娑的模样。
“你先起来。”王衍光子灼灼,半见知道便是他有办法,也绝不可能在此处告诉自己。
她直起身子扶起旁边的小喜劝慰道:“喜儿,咱们是王将军的救命恩人,他但凡能替老庄报仇,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先起来。”
小喜听着半见的话,到像是听不太懂,她蹙着眉头,脑袋转来转去的,像只受伤的鸟儿,半见顿时更加自责了,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眼前,小丫头努力的甩开,却如何也甩不干净。
此时谢元律正好回到院子里,见此情景,几步迎上前来:“王将军莫怪,这婢女是老庄人,家中亲人都……望将军体谅。”
王衍微微颔首算作回礼,谢元律便也坐在凉亭之下,甜枣撤掉油灯外层的罩子,这亭下似乎更亮堂了些。
“我在后山小径找到她的。”王衍道。
谢元律扭头看了看半见,又道:“谢将军了。”
“老庄之事,我是放在心上的。”王衍似乎并不常说恩情之言,眼见是磕磕绊绊不好开口。
“将军可知道那人是谁?”也不待少爷说话,半见开口就问。
谢元律又扭头看了看半见,虽知不妥却未吭声,才也面向王衍,见他似有难言之意,半见断定他定然是知道的。
“他可是外族?”半见又道,王衍方才还似有难言的眸子陡然霍亮了,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元蓉出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