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指桑骂槐的话谁听不懂吗?怎么两个年轻男女嬉笑说话,都成了女人的错呢?
陆青予慢慢抬起头,刚准备张口。就看见罗斐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脸蛋涨得通红,卷曲的刘海飞扬着。
可爱的洋娃娃怒气冲冲:“赖主任,您这话我不同意!什么叫做干干净净的工坊,被弄得乌烟瘴气。好好的年轻小伙子,都被带坏了!
这工坊被谁弄脏了,这些小伙子被谁带坏了?请您说清楚!”
赖鑫挥挥手,几个老工匠站在了他的身后,看起来声势吓人。
陆青予默不作声,站在了罗斐的身边。两个娇小的姑娘肩并肩站着,并不十分畏惧。
曾来、郑军和乔万里脚底抹油,准备离开战场。
陆青予对着他们轻哼一声:“有胆子骚扰女工友,没胆子承认吗?”
曾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自己师傅赖鑫的眼睛,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更快了。乔万里对罗斐抱歉地笑笑,跟着也跑了。
罗斐看看陆青予,陆青予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后退。
两个人靠在窗前,陆青予突然回头推开了窗,对着曾来三人的背影大声喊道:“抓流氓啊!流氓骚扰女同志了!”
曾来听到这一声喊停住了脚步,郑军刹车不及往前摔倒,乔万里被郑军绊倒。两个人巨大的冲击力,把曾来扑倒在地。
三个人摔倒在院子的落叶中,模样十分狼狈。
罗斐没想到陆青予来了这么一出,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她用哭腔也跟着喊:“三个臭流氓要逃跑,大家抓住他们啊!快来人啊!”
工坊院子不大,两个姑娘的声音瞬间穿透了车间和办公室。所有人都趴在窗前,看起了热闹。
对罗斐上心的几个青年冲出门把地上的人抓起来,原来是赖鑫和陆金的得意高徒。妒火中烧的他们失去理智,一边把他们扶起来,一边偷空揍两拳。
殷丽听到这声喊,挽起袖子拿起手里的铁榔头就往外走。吓得邓思诗挽着她,拖着她,叫她冷静。
小院里聚满了人,男的女的,要杀人的,在喊冤的,趁火打劫踢两脚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赖鑫没想到大家没有一边倒地打击报复几个女孩,反而是自己的徒弟遭了殃。他指挥老工友把曾来等人保护起来,把愤怒的人群隔离开。
陆青予和罗斐手牵手走出来,陆青予神情悲壮,罗斐羞涩含泪,活脱脱两个受害者。
彭城听到声响往楼下走,李长生跟了过来:“走,去瞧瞧,不能让我好好的徒孙被陷害吃了亏。”
陆开明也走了过来:“我也要去瞧瞧,不能让我孙女和丫头们被欺负。”
就算是初雪后的冬日,彭城的脑门全是汗水。
他只有说:“两位师叔,您二老不要急,更不要起争执。我一定问清楚,保证不偏不倚,秉公办理。”
李长生看了陆开明一眼,一脸嫌弃。陆开明毫不示弱,狠狠瞪了回去。
彭城等人下了楼,曾来三个已经被扶起来站好了。他们掩盖不住的浑身污渍、模样十分狼狈。
环绕的人群分成三拨,一拨以赖鑫为首,后面站着他和吴准的徒弟。
一拨以陆青予和罗斐为首,另外四个姑娘和她们并肩站着。其中健壮高大的殷丽手中提着把铁榔头,面露凶相。
其他年轻人站在一起,隐隐靠向女孩子。
老师傅们大多没有站出来,他们不会在这种场合站队。只有陆金和于方林站在一旁,不知道准备干什么。
“哎,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要紧不?”彭城先关切地询问曾来等人。
曾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问题,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意思说被人踹了两脚。
“怎么回事儿啊?”彭城接着问赖鑫。“赖主任说说吧!”
赖鑫清了清公鸭嗓说:“李师傅,陆师叔,彭经理,这事儿是这样的。最近某些年轻人经常借烧蓝的名义到锅炉房滞留,然后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
烧锅炉的师傅告诉我,这些人在锅炉房里嬉笑玩闹,非常不严肃不规矩,严重影响了旁人,耽搁了工作进度。我上周已经请领头的师傅们组织他们重新学习工坊规矩,再三强调工作纪律了。
可结果呢?今天我徒弟去烧蓝,半天不回。我去找他,老远就听到锅炉房里面又有人嘻嘻哈哈的,我进去一看,可不得了。这些人在锅炉房里面打情骂俏!太不要脸了,简直不知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
赖鑫痛心疾首地说完,指着几个女孩子说:“就是这两个,罗斐和陆青予。对着男青年抛媚眼、送秋波,勾搭话。我好好的两个徒弟,都被她们教坏了!”
曾来、郑军在赖鑫的引导下,只能猛点头。
“你胡说!我孙女犯得着勾引你徒弟?”陆开明先怒了,吼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李长生抄着手慢悠悠地说:“谁都知道你没了儿子,明年又面临退休,家里只剩一个寡妇两个孙女,到时候穷得锅都揭不开。
你孙女一心一意想尽办法跑进工坊里来,难道真是为了找工作?不也是看着工坊里年轻小伙子多,工资高,好找个长期饭票吗?我这徒孙曾来,可是我全力培养的对象,未来不可限量!”
“你徒孙是宝,我孙女就是草?她手艺好、模样好,犯得着对你徒孙抛媚眼?”陆开明毫不示弱。
彭城赶快过来站在两个老人中间:“师叔师叔,你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别急、别吵。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李长生和陆开明年轻时都受过大师兄彭耀祖的照顾,所以推举了他儿子当工坊的总经理。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工坊大事上,还是要给他面子。
哼!两位老人扭开脸,看向自己的人。
彭城擦擦汗,招手让陆青予和罗斐走过来。“你们听到赖主任的话了,你们怎么说?你们错了吗?”
罗斐可怜兮兮地:“我没错!我和工友正常说说话都不行吗?我爹是陶瓷厂的,他们厂男女工长期在一起,也没听说男女说话就是女的不要脸,去勾搭男的吧!
就算我们聊了点儿别的,但你问问乔万里,是我主动的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献殷勤的吗?”
乔万里的脸唰就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彭城小声问他:“是真的吗?你经常向罗斐献殷勤?今天也是你主动找的她?”
乔万里点点头,左脚踩着右脚的鞋,十分不自在。“我,我喜欢她,所以,所以……”
“嗯,我知道了!”彭城拍了拍乔万里的肩膀。“男人嘛,敢作敢当才是好样的。”
陆金站出来拉着乔万里:“你这个傻子,上班的时候搞这些男女的事,看我不揍你!”
“师傅我错了,师傅我错了!”乔万里捂着脑袋,陆金的铁拳已经梆梆两声落在了背上。
“给我滚!丢人现眼。”陆金还送了他一脚。
“师傅,我,那我以后可以公开追求她吗?”乔万里明显成了恋爱脑,居然还敢这样发言。“罗姑娘真是很好的!”
“你看!还说自己没有勾引人,你徒弟的魂儿都被勾走了。”赖鑫讥笑着。“幸好我徒弟立场比较坚定,没有上这狐狸精的当。”
“你说谁狐狸精呢!”陆青予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世界有这样的道理吗?明明是你徒弟想追求我,没事就跑来问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还准备邀请我看电影。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我的问题了?”
“当然是你的问题,你如果不来工坊,我的徒弟根本就不可能在上班时间去问你这些鬼东西,耽搁了向上学习的机会!”赖鑫还是理直气壮的。“曾来、郑军,你们说对不对。”
有师傅撑腰,曾来也站直了身体:“对!一开始是我随便问问的,她不愿意就不理我、拒绝我就好了啊。结果她经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谁知道她是不是欲擒故纵!”
郑军点头哈腰:“对对对,我作证。”
曾来接着补充:“我今天不过是问她和文化馆的关系,希望她能借助关系帮助我们工坊扩宽影响力。她不仅不愿意帮忙,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怀疑她勾搭上了干部,她就说我是流氓。你们评评理!这像话吗?”
“哈???”
陆青予被气笑了:“对!你们说得对!世界上所有男人犯的错,都是女人的错。夏桀灭国是因为褒姒,商纣灭国是因为妲己,安禄山叛变是因为杨玉环。
你曾来追求我,我已经很礼貌地表达了不感兴趣。还要我怎样?骂你一顿?还是说,有你喜欢我,我应该三生有幸,给你铺个红地毯迎接你到我家去?你还要不要我给你磕个头,求你喜欢我?”
“说得对!活像我们没人要一样!”罗斐接着补充。
邓思诗站出来说:“曾来同志,被拒绝了就输不起么?还要对别人落井下石。我可看到过好几次你纠缠青予,她都委婉地表达了不乐意。你还以为她故意钓着你玩儿呢!太自以为是了吧。”
殷丽挥舞着榔头站出来:“曾来,你个狗爹养的,欺负我青予妹妹脾气好啊。你过来,我们干一架,看我不锤爆你的脑袋。”
黄玉琴和覃莉赶快一左一右拉住了她,殷丽是真的会锤爆他脑袋的。
曾来吓了一大跳,他躲到赖鑫的身后弱弱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说!明明是你们这几个臭男人的错,偏要怪到女人身上。”殷丽甩掉黄玉琴冲了出来,陆青予一把抱住了她,对着她摇头。
殷丽慢慢放缓了身体,和陆青予并肩站着。
陆青予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彭城身上:“彭经理,我说的是实话,罗斐说的,我相信也是真的。我们作为工坊新来的异性,大家有些好奇兴奋或者想象,我觉得很正常。男女一起工作,没点桃色新闻就不叫职场了。”
彭城听不懂桃色新闻和职场这两个词,但能大概理解她说的意思。“确实,工坊长期只有男员工,现在也以男人为主。大家从来都没处理过类似的事。”
“还是原来的工坊好啊,大家不是师徒,就是师兄弟,和和睦睦一家子。”李长生长吁一口气。
“说得对,我们还是恢复到原来的工坊样子吧。多了这些女工人,添了多少麻烦啊!”赖鑫跟着李长生的话,捧着臭脚。
赖鑫身后的徒弟和老师傅们纷纷点头,表达着同意。
陆开明跳脚:“你们只看到今天的麻烦,前面工坊得到的领导关心和报纸报道呢?我们工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荣耀,从来都是排在轻工系统最末尾的。这不都是从我孙女入工坊开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