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瞄向四娘,显是被白氏说的臊了,低下脑袋,可眼睛却一个劲儿往大表哥哪儿瞟啊瞟,含羞带怯,欲言又止,春心萌动,跟下午在自己院里嚣张跋扈的样儿,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是看上大表哥了啊,不过,看上大表哥的也不止四娘一个,二娘虽没说话,可那眼睛也跟带着勾子似的,不时便瞄上一眼,算起来还是三娘最含蓄,从始至终只看了大表哥一眼,可就这一眼也是眼波流转。
总结来说,自己这三个便宜姐姐,心里都惦记着大表哥,而显然白氏更属意四娘,这也不难理解,四娘的生母梅姨娘是白氏身边丫头抬的姨娘,又做小伏低这些年,加之四娘比较蠢,好控制,嫁到白家也不会作妖,自然是最佳人选。
白氏一吩咐传饭,万老爷便道:“昨儿约好了跟周老爷去汇丰楼吃酒,不好爽约,这就去了。”说着站了起来。
万老爷一起身,五娘等自然不能坐着,都站起来。
送了万老爷出去,白氏方跟白承运道:“你姑父不在,咱们反倒自在,你今儿来的巧,昨儿庄子上才送过来的活鲫鱼,说是开春头一网,在灶上小火熬了一宿,你跟二郎平日念书辛苦,正该补补。”
这话说的,合着鱼汤就没五娘她们几个的份儿呗,这不是偏心,是根本没把几个庶女当人看,四娘也一样。
不过,五娘运气不错,嫡母虽然瞧不上却有个贴心的便宜二哥,鱼汤一端上来,周妈妈刚给二郎盛了一碗,二郎接过随手便放到了五娘跟前儿道:“五妹妹身子弱,喝碗鱼汤补补。”
顿时一桌子的目光都看向五娘,有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目光复杂的,也有简单的,羡慕的是旁边伺候的丫头,嫉妒的是二三四娘,好奇的是便宜大表哥,目光复杂的是白氏,简单的只有便宜二哥了,就是觉得她身子弱,得喝鱼汤补补。
便宜二哥的关心,直接导致了白氏让厨房又上了鱼汤,每人分了一碗,以表示她作为嫡母对几个庶女不偏不倚,当然,五娘还是占了便宜,她喝了两碗。
厨子的厨艺很精湛,鱼汤熬的奶白,一丝土腥味都没有,还放了细细的萝卜丝儿,味道说不出的鲜美。
小菜也做的极好,跟自己平常吃的完全不是一个水准,想来白氏这边的菜是单独做的,也或许这院里就有小厨房。
总之,五娘吃的很满足,而一桌子大概也只有她跟便宜二哥是认真吃饭,别人都是各有各的心思,二三四娘为了在心上人前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一个比一个含蓄,也就吃一两口意思意思,五娘可不信,这一两口能吃饱?又不是鸟儿。
大表哥好像没心思吃饭,虽然脸上一直笑着,说话也温柔和煦,却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至于白氏,不知是不是看见自己堵心了,也吃的不多。
一桌菜大半都进了便宜二哥跟五娘的肚子,饭后回到东次间用茶的时候,周妈妈还笑着打趣说今儿就数着二公子跟五小姐胃口好了,说的白氏目光扫过五娘落在儿子身上,笑道:“明儿就动身了,道上得走两日,想来不得吃不得喝的,今儿吃的扎实些才好。”
白承运道:“这条道承运每年都要走几趟,颇为熟悉,道上有客栈茶棚,虽比不得家里,倒也干净,用饭歇脚是不愁的,有承运在,姑母不用担心。”
白承运一句话,二娘忍不住了:“大表哥明儿也去祁州城吗?”白氏脸色微沉,二娘下意识低下头。
四娘却是个冒失性子,哪里忍得住接口道:“大表哥去祁州城做什么?”
白氏脸色更不好看了,但四娘可不是个会看眼色的,加之关心则乱,哪还管什么脸色不脸色,又问了一句:“是舅舅让表哥去的吗?”
白氏手里的茶碗咣一声搁在桌上:“女孩儿家,这么多嘴多舌的,还有规矩吗,可见平日里我把你们放纵的没边儿了。”
四娘这才不敢说话了,白承远开口解围:“又不是外人,一家子兄弟姊妹的,问句话也没什么,承运是去进学的。”
二娘眼睛一亮道:“表哥也是去考祁州书院吗?”
白承运笑着摇头:“那祁州书院哪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去考的,表弟是童试案首,又有书院的老夫子举荐,方得了个考试名额,承运至今童试未过,怎敢奢求去考祁州书院。”
二娘眼里的亮光嗖一下暗了下去,四娘开口道:“以后表哥一定也能去考的。”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五娘觉得,这位大表哥估计都没四娘这么有信心,不过,话肯定爱听,毕竟哪个男的不喜欢女孩儿崇拜坚定的相信自己呢,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喜欢听好话儿的,果然,大表哥笑的更温柔了:“那就承四妹妹吉言了。”语气更是仿佛能滴出水儿来,这种回应,对于怀春少女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四娘当即红了脸,人也扭捏起来,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着脑袋,就剩下害羞了,而旁边的三娘,话是没说一句,却可怜了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搅成麻花了,还有二娘瞄着大表哥一副少女情怀欲说还休的样儿,平日那股傲气连点儿影儿都瞧不见了。
这表哥表妹的,精彩程度犹如一部多角的狗血言情剧,看的五娘津津有味,如果能沏壶热茶,再弄盘瓜子就更好了,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
大概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白氏咳嗽了一声道:“是你父亲在祁州给你寻了先生吗?”
白承运道:“不是先生,是祁州学堂,也在清水镇上,虽不能跟祁州书院相比,却比家里好,父亲信中说,让我先去祁州学堂,等找人弄到荐贴,再考祁州书院。”
五娘颇为感慨,可见无论古今,在孩子的教育上父母都是非常重视的,即便那位传说中撇妻弃子的舅老爷,为了大儿子,也不惜血本,可见这位舅老爷也并非如传说中那样撇妻弃子,不然,干嘛花这么大力气,给不待见的大儿子搞学校啊。
不过,舅老爷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这位大表哥虽然看上去挺像个学霸的,可像不代表是啊,便宜二哥比大表哥小好几岁呢,人家童试都考了头名,大表哥过都没过,这样的水平,就算弄到荐贴儿,有了考试资格,估摸也考不上吧。
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都知道,白氏如何不知,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点头道:“这么着正好,若二郎考上祁州书院,日后你们兄弟彼此也有个照顾。”
白承运看向二郎道:“二郎以前便最擅策论文章,人所不及,只诗赋一道上略有不足,如今这不足不仅补上了,还作出那样的绝妙好诗,竟比策论文章更好,又得了祁州书院的老夫子举荐,怎会考不上。”
三娘疑惑开口:“什么绝妙好诗?”
一说起这个白承运可来精神了,摇头晃脑的吟诵了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唐 .孟浩然《春晓》)如今这首诗就挂在我的书房里呢,日日都要看上几遍,每次看都感叹,表弟把这春日晨起的景色,真真儿写到了极致,还有,咏柳……”接着又摇头晃脑的把咏柳吟诵了一遍,那样子,好像吟诵什么千古绝唱一般。
吟诵过后又道:“承运此次也是来跟表弟请教的,还望表弟不吝赐教。”话头忽悠就转到了二郎身上。
二郎心虚,下意识看向五娘,五娘目光飘到了别处,心话儿,你别看我啊,我比你还虚呢。
白氏自是知道底细的,打个岔道:“若二郎考上了,便要在祁州上学,日后你们兄弟俩在一处,还不是想怎么请教就怎么请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明儿一早就启程了,今儿还是早些歇息吧。”
白氏一句话,大表哥显然颇为失望,却不好说什么,而五娘跟二郎同时松了一口气,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五娘一口气刚松下去,却忘了还有个既没脑子还不省心的四娘,一听说白承运要去祁州上学,立马急了,怀春少女一腔热血往脑子一冲,伸手一指五娘气哼哼的道:“母亲不是一直不喜五娘吗,为什么让她能跟着二哥去祁州?”
这脑子简直没眼看,五娘都想捂脸了,这丫头不是没心眼儿是脑残,也不琢磨琢磨,白氏这么讨厌五娘,也只是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没下黑手,可见是看重名声的,作为万家的当家主母,就算不能人人都夸贤良淑德也断不能落下个嫡母戕害庶女的名声。
所以,有些事可以做却万万不能拿到面儿上说,偏偏脑残的四娘一句话戳破了窗户纸儿,给了白氏一个老大的难堪。
白氏哪能不恼,脸一下就黑了下去,定定看着四娘:“你是在质疑我作为嫡母对你们姐妹不公吗?”目光冷冷,语气比目光更冷,说的每一个字都跟冰碴子似的。
四娘吓住了,脸色一白:“我,我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下去。
周妈妈忙打圆场:“夫人,这天可不早了,明儿二少爷表少爷还得赶路呢。”
白氏看了四娘好一会儿,终是挥挥手:“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