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这个疯子。
他很得意吧?觉得自己连神都算计在内了。
奉上了整个北都十几万臣民,为了他口中的新世界。
终于,得到了这个答案,尤依不知该哭还是该疯笑一番。如果她还是尤依,她或许会情绪失控,将她的皇帝陛下一枪崩头。可经历了生生死死的阿特露彼丝,不会这么做了。她低沉地说:“退位,实在便宜你了,皇帝陛下。”
贵族们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想想死在北都的人,死在弑神圣战中的人,死在如今这场战争中的人……
“将陛下送去修道院吧,终生不可离开。”
“你们敢!”乌兹维奥三世拔.出宝座旁的骑士剑,胡乱挥舞着,“谁敢上前?!”
索莉缇亚躲在他的身后,六神无主。
一旁的赫尔曼殿下走近一些,喊了声:“父皇。”
皇帝看向赫尔曼,这满大殿的人,他的继承人,他的封臣,都在逼他,只有他的妻子和他最爱的长子站在他这边。绝望中的他猛地生出无边的希望与欣慰,赫尔曼,他最爱的、亏欠了的好孩子。他看着这让他心中无限柔软的孩子走到他的面前,拔.出一把小型军刀,面对着这些可耻的背叛者。
“父皇……”
看啊,赫尔曼,他最骄傲的孩子,坚定挡在他面前。他当初就该不顾所有人反对,立他为继承人!
赫尔曼忽然转过身,军刀捅进皇帝的肚皮。
脸上还满是骄傲欣慰的乌兹维奥三世,就像石膏像那样愣住了,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被插.进身体里的刀、握着刀柄的手,再往上是朝他笑着的长子。
全场惊呼。谁也没想到,赫尔曼殿下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都出去,”赫尔曼说,“非赛克瑞德家的人,都出去。”眼角向后一扫,“宰相大人与佩拉公爵,还有尤依小姐,你们留下来。”
有贵族道:“我们不能按照殿下的要求做,快叫宫廷医生来!”
“叫什么叫?所有宫廷医生都已经被我放假了。”赫尔曼道,“反正老东西都要送去修道院,死了也没区别。”
“赫尔曼殿下,你……”
“都出去!”刚刚一直瑟瑟发抖的索莉缇亚皇后,忽然厉声大喝,然而持续流血虚弱的乌兹维奥三世,已经没有精力注意到她的反常了。
贵族们最后还是退出去了。赫尔曼拔.出军刀,后退两步,嫌脏般的甩甩刀刃上的血。而修迪斯,乌兹维奥三世朝他伸出手求救,他无动于衷。
皇帝痛苦地瞪着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修迪斯,你……你就看着赫尔曼……”
修迪斯不说话。
乌兹维奥三世视线又刺向赫尔曼,“你……我把所有宠爱都给了你,你却……”
“谁稀罕?老东西。”赫尔曼打断乌兹维奥三世的话,“我没有一天不想亲手弄死你。”
“你……你们……”乌兹维奥三世捂着伤口跪下去,他已经难以站立了,求救的目光只得投向内维尔,“宰相,你还愣着干什么?是我给了你权力和荣耀……”
内维尔双手扶着受刺激的佩拉,苍金色的眼中是锋锐的冰冷:“抱歉了,陛下。我认为两位殿下的做法,并无任何问题。”
“你……”
“尤依……尤依·沙蓝戴尔!创世教廷救死扶伤,你不能——”
“父皇不用这么紧张。”赫尔曼再次打断乌兹维奥三世的话,笑得一脸邪气,“儿臣刚才那一刀,避开了您的要害,您没有生命危险。”
乌兹维奥三世就像是一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眼中顿时亮起。
“不过嘛——”
随着赫尔曼故意停顿的话,军刀入肉发出的噗嗤声响再次响起,乌兹维奥三世眼中刚升起的光亮变成瞠目结舌。巨大的痛楚再次袭来,是从他的后背……
众人这次都震惊了。是索莉缇亚捡起赫尔曼扔下的军刀,刺.进乌兹维奥三世的后背!
“索莉缇亚,你……”
索莉缇亚拔.出军刀,抬脚将乌兹维奥三世踹下台阶。
皇帝滚落在金红色的地毯上,留下长长一道血迹。他还大睁着眼,眼前刚刚还六神无主的宠后,现在摆弄着沾血的军刀,笑容灿烂,像一枝浸染了剧毒的花。
“你……”
“皇帝陛下,我也没有一天不想弄死你。”
修迪斯冷冷地问:“所以,那名绑架佩拉公爵的武官,实际上是母后和皇兄的人。”
赫尔曼承认:“是。”
一切都很清楚了。既然乌兹维奥三世是想杀死女儿和大使团一行来制造战争借口,那又为什么要留下佩拉?只能说明,那个把佩拉挟持走,将她藏起来的武官,明面上是乌兹维奥三世的杀手,实际上已经投靠索莉缇亚和赫尔曼了。是索莉缇亚和赫尔曼,要留下佩拉。
他们为什么要留着佩拉?现在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再问,都已经明白了。
当内维尔找到佩拉并救下她的时候,那名武官当场就宣扬起乌兹维奥三世的宏图大业,导致使团遇害的真相曝光,帝国陷入游行暴乱之中。佩拉活着回到皇宫,和乌兹维奥三世当场对峙,贵族们更会群情激奋,将乌兹维奥三世拉下皇位。巧合的是,尤依无意中揭开北都地下有研究室的真相,更加将所有人的愤怒不满推向高潮。
所以,这就是索莉缇亚和赫尔曼要的。
他们不是只想杀了乌兹维奥三世,他们要的是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要他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要他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帝国在最辉煌的时候崩盘。
赫尔曼恨乌兹维奥三世,修迪斯知道,那么,索莉缇亚呢?她也是吗?这就是她非要留在红翡之都的原因,宁可自己嫁给父皇,对吗?
修迪斯已经什么都想通了,他问索莉缇亚:“你是在为谁报仇?”
索莉缇亚畅快地笑着,眼中的疯魔闪闪,又流动着悲伤:“是我的爸爸。殿下还记得吧?多年前帝国的那场叛乱,我爸爸是头领,他原本是雇佣兵。所谓的叛乱不过是因为贵族们盘剥,许多平民快要活不下去,我爸爸带领他们起义,想要推翻帝制建立共和。”
尤依露出吃惊的表情,是了,那场叛乱最后被平息,领头人被送上断头台。原来索莉缇亚是他的女儿。
“对你们这些制度的受益者来说,我爸爸十恶不赦,但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最爱我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索莉缇亚怨恨的目光又指向佩拉,“那场叛乱你的领邦军也出动镇压了,你还因为平叛有功被授勋,进入帝国的名人堂。所以我才不要你轻易的死在克洛斯!我要让你担惊受怕,让你亲自做揭发皇帝的一环。你不是效忠皇帝吗?让你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让帝国因为你这个导火索陷入混乱。佩拉·瑟莱宁,你也来当当帝国的罪人怎么样?!”
佩拉心中的震动无以言表,心口刺痛无比,但,哪怕她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磋磨和种种刺激,她依旧是坚韧的领主。内维尔扶着她,她站得笔直,厉声道:“我是帝国的公爵,效忠皇帝陛下、参与平叛,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无愧我的国家和民众们!皇后陛下你,你为寻私仇又伤害过多少人?我至今都记得你在圣菲斯魔法学校时自导自演的绑架,那晚上因为你而死的学生,就有二十五个!”
“我都知道!”索莉缇亚挥动起军刀,“他们的家人、朋友想要报仇,就来找我好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豁的出去,我就是要这个把我爸爸送上断头台的残暴皇帝失去一切,众叛亲离!”
“对了,亲爱的,”索莉缇亚走向躺在地上的乌兹维奥三世,声音忽然温柔甜美下来,换了一副脸孔。
乌兹维奥三世惊恐愤怒地瞪着她,他想要向后躲,但他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只能抽搐着,看着女人缓缓蹲在自己的面前。
“亲爱的,你不是以为,我是你挚爱女人的转世吗?”索莉缇亚恶毒地笑着,像是艳丽的玫瑰,“实话告诉你,是赫尔曼殿下教我怎么模仿她的。她啊,已经死了,早就死在修道院了,是你亲手把她送去的,让她死在里面的!”
乌兹维奥三世额角的青筋暴起,他还没有死,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他像个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
索莉缇亚笑道:“我给你的这一刀,同样避开了你的要害。开心吗?我们都没要你死。”
赫尔曼睇向修迪斯:“致命的一刀,你要不要来?给你的拉洁报仇啊。”
修迪斯无动于衷,冷冷看着这一切。
索莉缇亚却陡然吼道:“别想跟我抢!终于到今天了,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军刀第三次刺进肉里,噗嗤的声响伴随飞溅的鲜血,索莉缇亚的半张脸被喷成血红。
这一次,刀扎进心脏。
乌兹维奥三世双眼瞪直,脖子一歪,断气了。
“哈哈哈哈……”索莉缇亚坐在尸首边,哈哈大笑起来。膨大的克里诺林裙上鲜血斑斑,凌乱一片。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她疯狂哭笑的声音,那些撤到外面的贵族们,全都笼罩在坐立不安的阴云中。
修迪斯的目光从乌兹维奥三世的脸上移开,敛去过往的种种,将沉重的一切埋葬于眼底深处,淡漠地说:“皇兄送母后下去吧,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我就在父皇的尸首前继位,后面的事情,你们不得干涉。”
赫尔曼哼笑:“目的已经达到了,不会再插手的,修迪斯——陛下。”他走到索莉缇亚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那么,这濒临崩盘的国家,就请陛下发挥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