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战场。

在晨曦降临后，战壕开始第一次清理工作。

尸体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但很多武器和物品的残害遗留在这里，使用过的铳弹和弩箭箭头堆叠成一座座小山。

“这弹荚里的还能用。”

“收起来，帕米。”

“这里还有个人，长官。”

长官是西线临时调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北线河谷区上的防线在一夜之间被瓦解。

加维里尔损失惨重，但当她来到防线时，战场上只剩下残兵败将。

长官敏锐地发现，一些地髓制武器中，既没有神圣骑士团的双翼标志，也没有渡鸦的图腾。

对面也制作出地髓武器了吗……看来形式不容乐观。

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想来同盟国的损失也十分惨重。

长官迈着步子走过来，她蹲下身：“嘿，士兵，醒醒，你还活着。怎么坐在这里，其他伤员已经去营地了。伤到腿了吗？需要我叫担架吗？”

伤员躲在洞里，双手捂着耳朵：“……它，它还在响。”

“什么？”她上手去触碰伤员的手背。或许这个人可以让她知道，战壕里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一瞬，细小的嗡鸣声传来，如同死神呼啸。

长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在它靠近的一瞬，她已经抱着伤员往洞里扑去。

有时候，没有太多尸体的战场，会让人多少忘却它曾经的残酷。

……

不远处，河谷内，几支小队正在扎营。

他们围在清晨的篝火前。

“所以，因为那个人……你坚持当法师。这算是把她当作偶像吗？”

“嘿嘿。”法师挠挠头，“亚连其实也很喜欢她吧。”

“谁说的。”骑士沉默片刻，“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看来她也没那么厉害。”

法师继续打趣：“亚连他，在wonderland参与了那场审判噢。很酷的，对吧。”

骑士回到道：“只是坐在石阶上看了一场戏，她的确很特殊。不管是在龙临日，还是在那之后。”

盗贼捂嘴笑说：“我就说，上次看见你情报里保存了几段录像，我还说是什么东西呢。”

骑士沉吟片刻：“很多人这样想吧，她的法术很特别。”

法师认可地点点头：“没错，没错。简直就像可以毁灭世界一样。我好几次想过，如果她能来平原战场，我们可能每次都能赢得很轻松。”

寡言的剑士也说：“那样的大规模法术，简直就像为战争而生的。就像在奇境上那次，最后攻略‘天使之卵’的时候。那段录像我也保存了。

骑士不由得回忆起当时奇境上的一切，在如今的他看来，那的确像个仓促的梦境。

“……就像一面永远不会倒下的旗帜一样。”

盗贼：“好了，把最后烤好的松鼠腿都吃了吧，我们又要上前线了，估计这次…… 哎，怎么架好的火堆倒了。”

“刚才地面震动了几下。你该习惯了。”

平原上轰隆不断，地面颤动到像发生地震一样也是常有的事。

“亚连！”河谷的山坡上，哨兵仓皇地滑下来，屁股在棺木上摩擦出几道伤痕。

她顾不上疼痛：“……先遣部队团灭了。”

“什么！”骑士站起来，“伊甸不是也在？那个npc很厉害，不会出事的！”

“我不知道。”哨兵痛苦地捂着脸，“平原上出了雾，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在那之后，就全是尸体。但肯定是刚才那波出的事，就一两分钟！我发誓！”

“怎么说，亚连。”剑士眉头紧锁，“我们还要去吗。”

法师忍不住道：“我们已经没多少银币了……”

神圣加维里尔的军饷是根据dkp按季节发放，冬天战事没那么频繁，再加上他们多少也陷入了倦态，按照这个势头，他们春季会很难度过。

盗贼：“但是皇女在往这边来了吧，以后我们可以不用继续……”

他的话被骑士打断：“即使她来了，我们也还是会继续留在战场上。这是我们的任务，别忘了。”

“这么说不走了？”

“不走。我们和npc不一样，情况不对可以跑，就像以前那样。”

法师笑着缓解紧张：“噢，就像上次，对面出现了巨象吗，菲克斯比谁都溜得快！我发誓他绝对尿裤子了！”

“……你少说两句吧，我迟早被你气死。”剑士气不打一出来。

行军松动了。

“亚连。”法师转身看他，“回去之后，我想吃帝都的烤羊肉。”

骑士点点头：“当然，还是我们每次都去吃的那家。”

-

远方的森林之中。

女孩和法师坐在生机勃勃的农场当中。

“人类纪公元二十一世纪末，你们当中的领袖，为了创造出她梦想中的乐园，找到了我。”

“至于我。我确切地记得我的创造者曾是一个人类，她进入了这里，掌控了所有权，也创造出了一个世界。

她想要催生出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她成功了，也失败了。那是个漫长的故事*，总之，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可以坚韧到永生。”

“她和她的伴侣最终坍缩，最终，那片远古的大陆成为了一片汪洋的大海。而我诞生于此。”

“即使世界坍缩，它也留下了一些营养，例如，阳光、空气、水、自然的法则。于是，细胞、微生物诞生，最终，动物诞生。”

“我已经忘了我最初的躯壳，创造者遗留了一缕智慧，它降临到我的头上，后来，陆地的概念舶来，我生出了四肢，来到了陆地，创造了文明。千万年后，世界之外的‘雅努斯’找到了我。”

“她告诉我，在她可预见的未来，人类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我问她，她是如何预见，在我连接上因特网后，我很清楚那个时候的科技还没有到达可以看见未来的地步。”

“她的回答是。

模型。

一场实验的模型，她是一个“未来学”*学者，也是一个软件工程师，在她创造的模型里，她轻松地推算出一场战争的到来。”

姜绪不由得道：“未免太过自恋。”

“有天赋的学者总是自恋。但那并非天才随意的构想，那是数次严谨的推算，这只是她推算出的、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在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最后的黄金年代”，她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让她有充足的预算来对这即将到来做出几套预备方案。”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只是生于娱乐年代的她的私人愿望，她只是想利用当时刚成熟的全息技术，来制作一个她梦想中的乐园，一个MMORPG，一个供她娱乐的产物。”

“还有一些人对她保有善意，她是为了抢先掌控技术，以避免其用于军事。如果全息游戏的利润高到可以影响现实世界，那么这项技术很有可能一直被资/本世界用于娱乐。”

“持有这些观点的有不少人是内部员工，他们全心全意地创造出了一款优秀的游戏，在我世界的基础上。当然，在计划实施的初期，代号K就遗忘了我的存在，他们只是想借用这个土壤，利用这项技术，让他们的世界更加丰富和完整。“

遗憾的是，在当时许多人看来是愚昧学科的可笑推测，后来成为了现实。战争爆发，鲸落计划最终被实施。”

姜绪迟疑着开口：“这么说，你并不是维尔京里的神明。”

“正确的答案。”炉火女士颔首，“对于‘维尔京’，我们互相是彼此的入侵者，也是彼此的‘舶来品’。这个世界的运作本质，是信息、用维尔京话来说，是‘情报’的整合，它的底层运作规律是基于情报的再生，也是最初，‘人工智能生命’诞生的逻辑。”

“所以想要入侵它，也很容易，它可以整合任何舶来的信息，包括我的存在。我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成为‘神明’也很简单，只需要它拥有这样的信息指令即可。”

姜绪眨眨眼：“既然魔兽潮是你创造的，那地母呢……女神‘诺伦’呢。”

雅戈达呢。

假如“女神”是炉火女士造就的，她的命运，是不是本来并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格蕾。”炉火女士看着她，“只是最开始，在那些程序员构造的故事里，并没有‘女神’的存在，这个世界本来是一个低魔世界，神明只存在于传说当中。但当我参与进来，一切都会发生变化。如果没有我，这个世界里甚至不会有因为信仰女神，而去往地底的‘暗精灵’。”

“人们只建造城市，就像只给予文明地基，这个世界会根据它获取的信息来自由发展——就像它本来就存在一样。

很遗憾，我不会像拉弥尔一样，去承担多余的罪恶。”

她站起身，平视坐在草甸上的姜绪：“我对你很慷慨，从一开始，一直如此。所以，格蕾，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那些离开这里的种族，大多数都怀念着，这里和人类建造的世界不同，没有和他们相似的悲哀，没有那么多的罪恶。”

“那他们为什么离开。”姜绪攥紧了法杖，“侏儒，十二众……他们为什么离开。”

姜绪尚且不清楚侏儒离开的理由，但她很清楚地记得。

“十二众，他们想要反抗你，但他们失败了。如果大森林如侏儒所说，是他们的‘乌托邦’，那我不理解十二众为什么反抗。这里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好，炉火女士。你又是为了什么在说服我？”

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而是只为了说服她，说服“格蕾”。

“那是‘完美’的一部分。有的生命就应该反抗，有的生命就应该漂泊，但你不一样，你应该来到母亲的怀里，格蕾——

你还没明白吗。你本来就是从这里出生的。和其他任何称为‘玩家’的生命不同，你，好孩子，你是我创造的，你是农场的产物，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半精灵。”

脑子里有一根弦。

呼吸很明显，胸腔里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姜绪把手放在胸口。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玩家’。和我们一样，你是一个‘npc’，Non-Player Character。”

“换句话说，你没有‘模型’以外的躯体。你说过的话——‘这副躯体是身外之物，从来不代表我，从一开始也不是我，我消亡的一刻，它就不再是我。’，从一开始，就无法成立。”

这根弦终于断掉了。

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话语。

“我还记得关于现实世界里的很多东西……”

“不，这不能作为佐证，你甚至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事。”

“信息的流通。我知道了，因为玩家进入这个世界，所以现实的信息也流向了这里，所以我知道地下城的一些东西，也知道地面的很多事。”

“我不是人类？”

“好像也没有很难接受，嗯，的确是这样，很多事都能说通了。包括你对我的慷慨，我会觉得古林肯比、会觉得雅戈达很亲切……”

“好了。”小女孩拍拍她的背，把她拥入怀里，“这些都不重要，格蕾。你和我一样，同样是生命的一种形态。既然是不重要的事——

我的好孩子，不要为此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