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含量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高精尖领域是,基础工业同样是。
大到能连接空间的太空桥,小到区区一根导线,一枚螺丝,都是不断沉淀的技术结晶。
每个铁匠都会打铁,但每个铁匠打的铁都不一样,甚至即便是同一个铁匠,每次打出来的铁也很难保证完全相同。
原料的质地不均匀,会影响器件本身的性能;零件的规格不统一,会影响设备本身的使用。
想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的是自动化。标准化。工厂。流水线。
想要顺利达成制作太空桥的目标,仅仅是最基础的底层金属原材料就需要大型的重工业产线才能顺利制造出来。
可我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大批工厂来制造纯净度达标的硅材与合金件,更不用说后续的制造了。
这绝不是短时期内的能达成的目标,它需要的时间太久,涉及到领域太多。
别说只凭我了,把整艘报应号砸进去都连个零头都凑不够。
我只能另想办法。
然而震荡波的设计图虽然画得清晰,但涉及到的原理和技术关键是一点没提,使得让我根据现状对设计方案做出改进也并不现实。
这其实很能说得过去,毕竟这只是一份太空桥制造方案,不是一份基于虫洞理论的稳定空间连接原理介绍与疑难解答。
但这意味着我要根据太空桥的结构逆向推演它的原理与底层逻辑,然后才能删删改改修修补补,做出一个以目前设备条件来说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震荡波的方案里甚至连操作系统也没有,想必是当时直接传给红蜘蛛了。
于是这意味着我还要自己编写出一套新的操作系统。
这里面涉及到的具体内容我想想都芯累,只能拿这其实是我花时间投入进去就能完成的工作来安慰自己。
凡是努力能够换来回报,那这努力就是值得的。
换个角度来看,即便不是跟在震荡波身边,但这怎么不算是从他那里进行学习呢?
只要顺利建成太空桥的话,我的水平必然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也能得到进一步的拉近。
值了。
只要能顺利建成太空桥。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我得在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时完成它。然而仅仅完成日常工作本来就已经够让我分身乏术了。
好在虽然如今的霸天虎有不少的外勤任务,但大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威震天早已认定我是个战力低下的废物,得多没人手才会派我出去?
但那不意味着我很清闲,我远比那些出任务的人要忙得多。
真正开始工作之后我很快觉得我给自己拟的待遇太低了,一个周期三个能量块绝对比不上我为此付出的芯血。
想想看,我要负责统筹后勤上的所有资源以满足所有人员的需要,包括但不限于视察超能量体矿脉并对开采方案做出改进,维护并进一步开发超能量体提炼生产线,承担人事职能并负责绩效管理,规划资源配给的发放,维修故障设备并保养修缮报应号。
而在这些本职任务以外,我要给激光鸟造特制能量块,就连击倒他们出任务拿回来的经筒也得我去看。
去了之后发现那个经筒甚至还是空的。
……芯好累。
远古经筒是黄金时代的产物。在我诞生的时候这东西还没有彻底绝迹,不过在我进研究院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东西流通了。
大多数时候,它的用途是拿来作数据备份,会被妥善地保存起来,即便偶尔有转移,期间也会被严密保卫,当然,这东西本身的物理防护也做得相当到位。
事实上,会让这种有着完备保全避险机制的设备发生信息泄露的可能只有一种:外星生命体。异族。人类。
让我猜猜,是不是任务现场恰好有个地球人类,而且还攻击了经筒?
从结果来看肯定是。
威震天对目前的结果很不高兴。但威震天总是不高兴,所以在我来看这会儿的他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我能留着这个吗?”我看着被击倒称为空电池的空白经筒,这么问威震天。
“为了什么,静电?”他低头看着我问道。
“研究。”我回答道。
说是研究,其实是复原。
并不是毫无门路。
硬件使用必然遵循的逻辑是只要存储过信息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经筒避险机制的重点在于内部信息的转移而非销毁,想要销毁只能等信息转移后。
根据现场的情况来判断,经筒内部所有能源都已经随着信息的转移而消耗殆尽,根本无法对自身进行销毁。
至于射出的那道红光,显然是进行转移的避险措施。
这个过程牵扯到的技术是信息与能量的转化,那道红光就是存储内容,一种很常见的信息隐藏手段,技术上不难做到,关键在于转化编码。
信息本身自然已经随着红光离开了,但转化编码应该就储存在经筒的系统程序里,可以破译出来。
两相结合,破解复原并不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本就是一种哄骗外族的手段,让它们以为经筒储存着的信息就这么随着消散的光芒而消失而不再执着于经筒本身,方便回收经筒进而复原信息。
只是我对黄金时代的了解到底算不上多,对那时候的科技水平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只是推测。
不过就那时和如今相比如此之大的科技差距来看,我想要复原存储内容绝非易事。
想要不通过原本设定的手段来破解的话无疑会困难重重,毕竟经筒本体在封装过程中肯定有不止一项的逆向工程防范措施。
一般来说,我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但我确实很好奇里面经筒里装了什么东西。
数据经筒的转移本就稀奇,会转移到外星的就更罕见了。
如此大费周章,这里面装着东西必然不寻常。
于是我还是把这个经筒要了过来,凡事总要尝试一下。威震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我带走了这个经筒。
只是在我刚做完失效分析、有了点头绪的时候,他就又来找我了。
“你研究出什么了?”
“目前只能知道里面记载的东西和能量组成有关,另外,根据转换编码方式来看经筒发射出的能量具有极强的覆盖性,会根据优先级重写所在系统的内部信息。”
想到击倒之前说过有红光发射到隔板身上,我对威震天进行进一步的解释:“简单来说就是经筒里存储着和某种能量相关的内容,现在已经跑到隔板身上了,很大概率就储存在他的脑模块里,而且很快,他的脑模块里就将只有这一样东西。”
“只有这些吗?”
“……这是黄金时代的科技产物,时间很短,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知足吧,换了别人连这些都研究不出来……
不,震荡波肯定能,甚至还能得到更多内容。要是震荡波还在,如果是他亲自进行研究,如果是他的话,兴许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他把全部内容都破译出来的了……可惜我不是震荡波。
“那就到此为止,”威震天说,“把经筒给我。”
不愧是你,威震天。
就是不能让我安芯做事。
“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回它?”我仍不死芯地试图挽回。
“你不用再研究它了,”他得意一笑,“我会重新把它装满带回来。”
所以是发觉隔板的踪迹了?
虽然从他入手确实是更实际的办法,但我不觉得汽车人会让他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而且隔板的脑模块现应该已经被红光中的信息占据,本人不具备执行任务的能力了才对,这种情况下他的出现更为可疑。
“稳妥起见,我建议您把经筒留下来,”我向他劝说道,“无论您发现了什么,背后都有蹊跷,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你以为我不清楚吗,静电?”他听到我的话后很不快地盯着我质问,“你置喙我的决定,是想教我做事吗?”
“……我绝无此意,我的大人。”
我把经筒双手奉给他。他冷哼一声,拿过经筒走了,随后直接带着它和一批士兵离开了报应号。
很快我就捕捉到了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非常明显,径直射向天际。
正是经过编码后的能量射线,消散得快到我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些零碎的信号。
让我猜猜,是不是任务现场恰好又有地球生物,而且该生物还攻击了隔板?
我严重怀疑是那个人类女孩,她和隔板很亲近,而且行事散漫,极度以自我为中心。
事实证明,威震天真该听我的……哈,他亲自出马竟然也不过就这种水平。
我很快把对捕捉到的信号进行破译的事列进了接下来的工作日程。我倒要看看,黄金时代的赛博坦科技能有多不可思议。
不过一直到这时候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开着能量扫描雷达。这可真是过分的依赖。
这段时间的忙碌叫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得抓紧时间给自己重新做个护目镜。
并非出是于遮残遮丑这种保全隐私或维护尊严的目的,那毫无意义,我要这么做仅仅因为这是最划算的方案。
对能量雷达过分依赖不是好事,通过它来探知环境给我带来许多不便。
能量雷达反馈信号的系统建模相比光学信号来说计算过程过于复杂,会给CPU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不说,也加大了能量的消耗。
一时应急还可以,长此以往实在浪费。
赛博坦人长了一双光学镜到底是有原因的。
不过我的光学镜毁了,毁了就是毁了。连带着周围的所有线路一齐毁了。我就得另想办法。
我没想过治疗,那几乎做不到。所幸我还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弥补,外接个辅助设备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选定的材料依旧好好待在我的子空间里,不过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我看了那么多的震荡波产出成果,到底还是有些收获的。
我决定从头开始全新设计。不再分两个镜片,要一体式,要大,要多功能,要灵敏。所有好的地方我全都要。
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没错,我盯上了声波的面罩。那么好的东西,我可真馋呐。
可惜,我把后勤数据库翻了个遍,到底还是没找到当年震荡波对声波的改造方案。所以那面罩的材质工艺对我来说都是未知。
有机还是无机?光敏热敏还是压敏?亚稳态还是稳态?黑色镜面是涂层还是着色工艺?热稳定性?可见光透过率?红外线透射率?
什么也查不到。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肯定用到了半导体发光二极管,因为它还能当显示器用。
罢了,还是跟太空桥一样从功能着手逆推吧。
虽然这次没有制造方案,但毕竟是个输入设备而已,不算很大的技术难题。
我做得很快,毕竟就像我说的,它确实不算很大的技术难题。
只是当我刚把还未切割的镜片原型联到神经系统进行调试的时候,突然收到来自联络官的一道通讯:
“有支矿区开采小队,他们在开采新的超能量体矿脉的时候被汽车人袭击了。”
……?
我连接了这道通讯:“……说清楚。”
“是在TVC-32矿区,这只小队刚刚在开采途中遭受到了来自汽车人主力的袭击。”
“……联系总控中心申请支援了吗?”
“已经联络过了,但事发紧急,救援赶到时那支开采队已经被汽车人歼灭了,只有一个成员成功逃生,他现在已经被顺利接应到飞船上了。”
“把他带来见我。”
真是的,片刻安生都没有。
这种小事威震天一向是不管的,也没有别的人管,于是我只好先把镜片直接固定到面甲上,就这么处理这起突发事件。
那个活下来的家伙即便到了我这里也仍旧颤颤巍巍的,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其实他这样倒是挺好理解的,毕竟他很明显受了不少折磨——他的半张面甲都被烧化了。很典型的灼烧痕迹。激光的。
这么一说的话,他那半张脸应该和我毁掉的光学镜附近看起来挺像的。
不过也可能不像,毕竟我也不知道光学镜毁了以后我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没看过,不是很能确定。
在挥退了联络官后我先捡了最想不明白的问题问他:“我下过令,全力开采大型矿脉,你所在的小队依照命令应该在TVC-06矿区执行任务,为什么你们会抗令去开采新矿脉?”
那个矿脉小得挖出来连人工成本都填不平,在勘探完毕后就被我下令搁置了。
“是毒蜘蛛……她在我们出发的时候拦下了我们,要我们给她开采超能量体……”这个可怜的家伙说道,话音仍旧带着惊惶。
好吧,毒蜘蛛。自从上次任务失败她一直在坐冷板凳,我差点忘了这号人。
她的级别确实很高,严格来说我都要听从她的命令,这个颐指气使的家伙也确实干得出来折腾矿工给自己牟利的事,而矿工们也只能听她的令,毕竟他们是霸天虎的最底层,一向对谁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然而后勤这边的事无论如何轮不到她管。
“我下过命令,有情况立即上报,你们为什么不向上通知?”我继续问眼前的矿工。
“队长说了要上报,然后……她就把队长给杀了,我们不想违背您的命令,但她说如果还有人敢向您汇报就一起杀,我们实在害怕……”
……所以这些人才会在开采32号矿区的时候不遵守标准作业程序,也没申请必需的活动信号屏蔽装置,最终死于找过去的汽车人之手。
毒蜘蛛,你给我等着。
账可以之后一起算,至于现在,我还有别的疑点要问眼前这位惨遭折磨的矿工:
“汽车人没有拷问俘虏的习俗,谁对你做的这些?”
难不成汽车人有新人吗?但喜欢折磨人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加入汽车人?再说了,这么做的话擎天柱也绝对不会允许才对……
说到新人,天火现在到底加没加入汽车人?以他的性格来说如果在场的话也绝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倒是红蜘蛛很有可能做这种事,但我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入汽车人,所以到底是哪号人物拷问的这家伙,下手还挺狠的……
“是个红白色的汽车人,他们叫他救护车。”
……?救护车?他?救护车?
这可真是叫我不能不惊讶了。
那个救护车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不成他和之前的大黄蜂一样脑模块里进去了个新的家伙?
虽然震惊,但我也没问这个可怜虫到底怎么回事,毕竟真问了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向他问出了最后一个他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所以你告诉了他什么?”
他立马表现得畏惧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呃……TVC-06矿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