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震天转身踱步到我身边,打量了我片刻后再次给出评价:“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你实在太弱小了。”
呵呵,真是少见多怪。
威震天这种强健到不讲道理的家伙应当是无法理解的弱者会有多弱的。
要是能打我早跑出去作威作福了,还会在实验室里待着?
身后的陆地桥此刻关闭了。
看来声波也过来了,就在我身后,动也没动。
怎么,也愣住了?
呵呵,这家伙也少见多怪。
“让击倒治好她,”威震天对声波说道,“让她去管后勤。”
威震天这么一声令下,声波就把我捞起来要往肩上放。
按说被扛着走是比被拖着走强一些的,我此刻也没什么挑拣的余地。但声波是个典型的霸天虎,这意味着他的机身末端非常尖利。
从他肩部延伸出了相当尖锐的板材,哦,还有激光鸟的机翼,它们此刻都对准了我的胸腔。
我觉得我是不能就这么等它们嵌进去的,赶紧在声波松手前制止他:“你在杀我。”
再说一遍,弱机的命也是命。
声波闻言顿住了片刻,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改成单手托着我。
好吧,坐在纤长坚硬的臂甲平面上总比被开胸好了很多,但我忍不住开始怀念起汽车人来。
起码当时大黄蜂见我受重伤的第一反应是把我抱起来。
虽然本质上都是搬运没错,但体验也有好坏之分,能好点我自然还是想好点的。
我忍不住拿大黄蜂和声波对比起来。
大黄蜂其实抱得很僵硬,小芯翼翼的,要么是他对和别人亲密接触这种事没多少经验,要么是我对他来说太沉。
但不管是哪个都会让我觉得他应该挺年轻的,因为他的动作紧张得太明显了。
也许那是因为我对他来说太陌生的缘故。毕竟我们确实不熟。
而声波,他抱着我的时候和没抱我没什么区别。动作很自然,走路也很平稳。
虽然他的手臂坐上去的体验不怎么样,但反正也确实没给我带来什么二次伤害,就搬运而言算得上合格。
我们出主控室的时候和毒蜘蛛擦肩而过。
她应该是被威震天叫来的。
虽然试图隐藏自己的视线,但她的打量对我来说都相当明显,更不用说声波了。
总的来看毒蜘蛛是个相当霸天虎的霸天虎。逼走红蜘蛛或许不是她的本意,但很显然她也确实享受着在威震天的支持下排挤同僚的感觉。
红蜘蛛跑了的消息一传开她的地位势必水涨船高。她要更得意了。
我仍旧无法理解威震天为什么不处理这个叛徒,是在鼓励别的手下也都去叛变一下给自己镀个金吗?
不说恩威并施,他起码也该做到赏罚分明。连照章办事都做不到的话只能说明这里不过是威震天的一言堂而已。
虽然早就对霸天虎的风气有些了解,但真正接触之后这里的儿戏程度还是超过了我的设想。
这样的阵营是不会有长久运行下去的基础的。这样的团队是没前途的。
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毒蜘蛛这种人威震天不清算就算了,冷处理留着,之后也能用得上,为什么还要这么看重?就为了扶起来和红蜘蛛打擂台?
真那样的话未免也太舍本逐末了,权力只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与工具,不能作为目的本身。权力斗争更是。
这种内耗是极不必要的,他就没想过这会给霸天虎带来多少不必要的损失吗?
声波走得很快,只是我思考这些的片刻功夫,他就已经把我带到一间看起来像是医务室的舱室里了。
里面有两个赛博坦人。一个红的,一个蓝的。不知道我们进来之前他们在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很是毛躁。
红色的应该是医生,声波把我放到病床上之后开始对他录音:【…“把她治好”…】
那个人听出来是威震天的声音,也没多话。但是看了一下我的情况就皱起了眉,视线在我和声波间游移。
“你要在这看着吗?”
声波没理他。看来他对同事也不说话。我真的很好奇他要怎么和别人交接工作,只靠放录音吗?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愧是残次品。废物一样的家伙。
那个蓝色的赛博坦人见气氛不对劲,很快冲我开口介绍起来:“他是击倒,担任这里的医官。我是他的助手,我叫打击。你是谁?”
没想到霸天虎里还有会打圆场的家伙。
“静电,”我强压下因为被击倒察看情况而生出的烦躁,回答打击道,“我是静电。”
击倒对着我的脸发出一道小声的惊呼。
“呃,你感觉怎么样?”击倒问我,“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我以为你才是医生。”
如果他是专业的医生,我不认为他会看不出我到底什么情况,问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试探我?摸我底?
“我只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说,“毕竟你的情况……很……棘手,你应该清楚。”
好吧。他确实是个专业的医生。而且他还很滑头,比救护车那种人会变通得多。
鉴于我确实不是很乐意把自己机体的安危交付到别人手上,现在也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我很高兴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我需要能量,”我对他说,“浓度最高的。”
“我们没有浓缩超能量体,”他回答,“常规超能量体行吗?”
……霸天虎连浓缩超能量体都没有,他们竟然没有浓缩超能量体。这是从我到霸天虎的地盘开始到现在唯一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汽车人日子都过成那样了还能拿出来点浓缩超能量体用在我身上呢,霸天虎竟然连有都没有吗?
这么一想我似乎确实有点对不起汽车人了……救护车,对不起。
我沉浸在震惊中,过了一会儿才对击倒点了点头。
他于是很利索地翻出一罐超能量体,又找出注射器接上递给我。
虽然我确实不愿意他给我注射,但他很自然地把注射器递给我的行为还是叫我很惊讶……只是想偷懒还是真有眼色?
我觉得是后者。
不过我很乐见其成地给自己打完了这一罐超能量体。
霸天虎的超能量体提纯工作做得不怎么样,以标准化工业水平来说还行,但在我来看说句踩在及格线上都算勉强。
这块之前应该是红蜘蛛管着的,做得有够烂。
既然威震天刚刚说了让我管后勤,以后这部分的工作估计是要落在我头上了。
要接手这么个烂摊子,真是想想都麻烦。
打进来的能量液已经开始缓缓发挥作用了,感受到机体有了些许动力后我直接下床就要离开。
剩下的零碎伤口还是没人的时候自己处理吧,没必要再在这里留着了。
声波跟在我后面离开了,和我一起将击倒和打击之间的小声嘀咕甩在身后。
关于他们具体在说什么,我没仔细听,但想来也不外乎是“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一类的话。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声波算是我在这里的向导,毕竟我到霸天虎之后的一应事务都是他在处置,刚刚威震天也是让他带我去管后勤的。
但在把我从医务室带到另一间舱室后他就老样子一言不发了。
看他架势,我不说什么的话他就要走了。
我真没见过比他更瞧不起别人的家伙。要知道红蜘蛛已经足够傲慢的了,但声波比红蜘蛛更加傲慢。
他是真的瞧不起任何人。
我冷笑两声,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先看起这间我以后的办公室来。
这件舱室仅从面积来看其实算得上宽敞,但胡乱堆放着的数据板和各种杂物让这里显得凌乱逼仄。
红蜘蛛一忙起来就东西随手乱放的毛病果然还是没改。
他本来也是个光学镜朝天看的人物,从不爱干收拾打扫这种事。以前都是天火看不下去,主动陪着他一起干这些的。
那时他们会一边聊天,一边给这些东西归类,天火会问红蜘蛛那些物品的来历,红蜘蛛则会在回答的同时继续抱怨他的生活,把这项整理活动拉得比原本该有的时间更长。
看来现在他们现在没空继续做这些了。
不过也许是故意红蜘蛛故意防着天火的也说不定,毕竟军需情报算得上阵营内部的机密,而天火的芯很明显不怎么向着霸天虎。
……不过红蜘蛛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啊,他应该不会防着天火才对……是威震天的命令吗?红蜘蛛会就这么乖乖听话吗?
离墙差不多一张椅子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正对着门,面积不小,两边也堆满了东西,就中间空着,应该是留着处理公务的。
这提醒我了,我转头看向声波,问他:“我要从哪看霸天虎现行的权限管理说明?”
他看看我,没动。
当然,也没说话。
看来我应该不够资格看比我更高的权限范围。那算了。
“组织成员架构表?”
他还是没出声。
不是,人事关系而已,这种东西也要对我保密吗?
“至少你要告诉我后勤部门的工作任务和管理职能分工表。”
他沉默而片刻,然后指了指桌子上成堆的数据板。
我也沉默了片刻,才顺利平复芯情组织语言:“……鉴于你不说话无法告知我相关工作内容的现状,我想要展开工作就需要一份经过审阅的关于我工作内容的正式成文说明,而这些,我没判断错误的话应该只是早就该归档的积存记录。”
他再次沉默了一会,冲我放录音:【…“让她去管后勤”…】
……
……
……
霸天虎这破地方迟早要完。早点毁灭吧。
我明智地没再继续问声波什么,走到桌前开始身体力行地看起这些数据板。
最上方的数据板,拿起来一按开关,屏幕直接亮了。
连个设备密码都没有。
扫一眼主页的图标和名称,我直接点开日期最近的汇报文件,也直接打开了,霸天虎最新的超能量体出入库明细和库存汇总就这么直接呈现在我面前。
所以也没有文档加密。
再点开数据板上自带的霸天虎内部通讯程序,上面红蜘蛛的登陆还没退出,账号也没被注销或冻结——划两下就能发现功能一切正常。
我终于绷不住,当场气笑了。
这种公然叛逃成员的账号权限都直接保留吗?信息处理是一点儿也不做啊?
这种轻慢随意的态度真的会让我迄今为止如临大敌般躲藏得那么努力的行为像个笑话。
再怎么战时从简,这场仗打到现在也过了有几百万年了。几百万年的时间里,霸天虎内部方方面面连个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这种草台班子是怎么维系到现在的?
行。真行啊。
我没再看下去,而是看向仍然留在这里、还在看着我的声波,问他:“既然你什么都给不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朝他看了回去,也没说话。
他顿了一下,走到我身边,腰上的触手又朝我探了过来。
我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动作。
那根触手很快连接到了我脑后的接口上,片刻后又撤开了,一个标明权限和身份信息的霸天虎内部系统账号已经记在了我的存储器上。
还给我这个做什么呢?我完全可以直接拿红蜘蛛现成的来用啊?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权限还不低吧?
至于声波刚给我的账号,如果没做生命体征识别绑定的话账号本身也不存在任何加密措施,谁拿了都能用。就像我刚刚能顺利使用红蜘蛛的账号一样。
霸天虎是不存在任何信息安全相关的建设内容吗?
……这么一想的话,虽然印象里声波在入侵和数据破解方面的能力确实极为突出,但我也确实没听过说他在构建和开发上有什么建树……
……是自信于报应号内部绝不会被敌方潜入而根本没做防护,还是他的水平已经高到我根本察觉不出他布置的地步?
可到现在为止我确实没见到任何霸天虎内部的网络安全保障措施,也没见到任何数据监控手段……
……我真的忍不住要怀疑声波的信息技术水平和情报素养了。
就目前战争双方的对峙状态而言,只凭战力的话霸天虎确实是占优势的一方,从刚刚的库存单上来看资源也堪称充裕,但是论对自身位置和信息的防护,汽车人确实是更胜一筹的。
阵营的重心会随着领袖的所在位置而转移,即便如今报应号上的人员规模不过是一个舰队,但既然威震天在这里,这里就是霸天虎的中心。
那么所有的部门都应该向报应号这处霸天虎真正的总部转移,情报部门也一样。即便转移不及,也该临时组建一个专门的特别行动组才对。
这是基础到不能更基础的常识了。
可我根本没在这里见到声波以外情报人员的存在痕迹。
说真的,不管他有多能干,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赛博坦人罢了,能做的事终究是有限的,就算连轴转干到死也……
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情报这样敏感的部门也不是我该说些什么的,我还是专注于自己现有的工作内容好了。
我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声波离开。
首先要做的是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清掉缝隙里卡着的碎石和灰尘,替换整理破碎的线路,焊接打磨破损的装甲……
不过这些零碎的可以放到稍后,眼下更要紧的是补充能量。
我检查过,这间办公室里没有任何现存的监控设备,只要不发出任何反常的声音,我可以比较自在地做我想做的事,不用担芯泄露出去的可能。
一般来说,强化剂是不能滥用的,它会带来相应的后果,生理和芯理都会成瘾,这难以戒除,后续会很麻烦。
但时至今日,我其实已经很难习惯使用普通能量的状态了。
甚至不采取特殊行动的话,我的机体运转都难以维持。
我并非是推崇武力的类型,然而我实在不喜欢我正常状态下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有时候生活是没有选择的,而且这样的时候很多。
至于超负荷运转后机体的修复,嗐,反正不会让我陷入锁定状态,管它呢。
随着黄色的强化超能量液不断注入体内,我终于真正地稍微放下芯来。
一股振奋、昂扬又欢快的激情很快流淌遍我的全身,滞涩吃力的感觉如冰雪般消融,机体变得轻盈而松快,它简直在欢呼。
好像是又活过来。
我实在喜欢这种感觉,我简直要爱死它了。
……也许我确实对这东西成瘾了也说不定。
好在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人活着一直在选择。人在不停地权衡不同选择的后果与代价,从中选一个自己最能接受的付诸行动。
这是我很早就明白的一件事。
无论是强化能量液的造价还是成瘾性,都比无可奈何的境况要好得多。
我绝不会后悔给自己使用强化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