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被程青筠推上副驾驶,稀里糊涂地上了车,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她只能快速地消化当前的信息量,然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何舟泽是程青筠的表哥。
这时,正安坐在后排的女生探过头来,笑容讨好道:“乔老师,我也是刚知道原来你和我表哥大学的时候就认识。实在是太巧了!”
乔之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干笑了声:“是啊。”
上次在办公室答疑的时候,她看程青筠电脑里开着何舟泽的舞台合集,还以为她是粉丝,没想到两人的关系比她还要更近。
这么想来,两人不仅五官有几分相似,气质也都是阳光普照的类型。
不过乔之不清楚程青筠对于她和何舟泽的关系了解到了哪一步,但听她说的话,似乎对两人的过去并不知情。还好上次她说得含糊,没有透露太多。
何舟泽在一旁开口:“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是青筠的导师。”
“你还好意思说!”程青筠愤愤道,“你明明就是才知道我的专业是海科!”
仿佛是特意解释这么一遭,让乔之知道他并非有意算计和欺瞒。
程青筠也在悄悄打量着乔之的神色,见她没露出不悦的表情,才暗自松了口气。
几天前,她在何舟泽的书房里撞破那个惊天大秘密后,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两人当年的事情。何舟泽应付般说得简略,但程青筠心知两人的故事并不简单。毕竟她在逢年过节的餐桌上听说过不少次,表哥以前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
她甚至怀疑何舟泽至今仍对乔之念念不忘,于是她把论坛上两人在校庆那天的合照翻出来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
当时她也以为是何舟泽顺手救人,但如今知道两人关系后,她忽然觉得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这克制的动作、隐忍的表情,她分分钟就能脑补出一场大戏。
为了验证猜想,她故意向何舟泽透露了今天会和乔之一起去海洋馆的消息。
果不其然,何舟泽听闻过故作不经意地问:“我那天下午没有工作,要不要接你去吃个饭?”
为了掩盖自己语气里刹那的一顿,他还装模作样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程青筠使坏般眨眨眼道:“哥,你最近这么忙,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不用麻烦了。”
何舟泽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也跟着演戏:“没事的。我们也很久没一起好好吃一顿了,免得你又说我不关心你。上次你说的那家法餐怎么样?”
程青筠对那家餐厅垂涎已久,但一道菜动辄上千的价格让她舍不得动用自己的小金库。这会儿何舟泽主动提出来了,她当然不能放过大好机会,于是立马点点头道:“那可太好了!”
完了还懂事地补上一句:“要不我把乔老师也叫上吧?”
她暗中观察着何舟泽的表情,见对方一脸暗喜地投来赞许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表哥果然还喜欢乔老师!
不过趁机蹭一顿美食虽爽,程青筠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因为她不敢确定乔之对何舟泽的态度。
虽然她一贯很会察言观色,但毕竟统共只在乔之面前提过何舟泽一次。那时候乔之的神情虽略有些不自然,但总体而言看不出太多东西。而且到底是前任,有些尴尬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乔之表现出一丁点不情愿,她保准将何舟泽清理出她的世界,休想通过她接近乔老师一分一毫。
眼下见两人不尴不尬地交谈着,竟有种诡异的好磕。程青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磕cp磕多了,已经磕出幻觉了。
何舟泽在后视镜里看见她的动作,搞不清楚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笑道:“你在干什么?”
这话没有明确的指向,乔之愣了下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回答道:“我和温言在讨论一个视频的内容。”
说完,她才意识到何舟泽问的是程青筠。
不过兄妹俩都很懂怎么不让人尴尬,一个作势倒在座椅上说:“我有点困,快到了再叫我。”
而何舟泽则是看了她一眼,接下她的话问道:“温言?你们还有联系?”
乔之压低了声音说:“上次校庆的时候偶然遇见,就加了微信。前段时间我们还一起录了个科普视频。”
何舟泽“哦”了声,没多的反应。
乔之猜想他这么忙,大概没时间刷视频。
于是她补充了一句:“我们最近在科普动物表演的危害性,青筠也和我们一起在做这件事。”
后排的程青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忍住没揭穿何舟泽。
现在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早就把乔老师的那个视频盘包浆了吧!而且温言姐姐明明也出镜了,他倒是直接视而不见了。
何舟泽不知道自家表妹已经在心里将自己吐槽了千万遍,只点点头说:“嗯,她和我提过一嘴。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乔之道了声谢,却没想让他也卷进来。以何舟泽的流量,他的发声肯定能让这件事得到更多关注,但是目前舆论倾向还不明确,乔之担心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车子开了好一会儿,等到餐厅时已过晌午。
这家餐厅坐落在闹市区,却偏偏闹中取静,开辟出了一方雅致的天地。从大门到餐厅之间是一处栽满鲜花的温室花房,门童会为每个前来的客人递上一小捧鲜花。
这样的环境容易让普通人望而生畏,生怕声音拉高一分便坏了礼数,乔之向来不爱来这种令人拘束的地方。
不过程青筠倒是很自如地点起了菜,没有故作优雅,语调里依旧雀跃着三五只黄鹂,兴高采烈地选了个最贵的套餐。
何舟泽见她大刀阔斧地点餐,调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不怕被押在这打工还钱吗?”
“这不是有哥哥在嘛!”程青筠故意拿腔拿调,末了又吐吐舌头道,“而且凭我洗一次碗碎三个盘的技术,他们哪敢留我啊!”
女生的表情生动,精彩得如同唱戏的旦角儿,逗得乔之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见兄妹俩亲昵的互动,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羡慕。
外婆只有乔希一个女儿,远了的亲戚更是没有往来。乔之从小就是独自长大,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关系。
在她眼中,程青筠和何舟泽显然是一类人——他们都在爱中成长,所以从不畏惧表达情感。他们的喜欢一定宣之于口,他们的反感也绝不藏着掖着。
与之相比,乔之的感情更内敛,也因此更复杂。
人的情绪压抑久了,便会连自己都分辨不了真假。
程青筠昨天没在现场,只在新闻里读到些只言片语。她对事故经过生起些好奇,于是又回过头来问乔之。
乔之昨天也没亲眼目睹全程,只说了个大概。
何舟泽的手随意地搭在桌沿,全程保持着倾听的姿态。他的位置临窗,外头的光线照亮了他半边脸颊。
他适时地提问道:“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乔之道:“我们给海洋馆出了几个替代性的营收方案,这几天我也在联系有关部门,看看能不能由官方牵头这件事。”可惜一直不见回信。
乔之打算再等几天,实在不行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直接对接上负责人。
何舟泽见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心知她肯定又熬了好几天,于是关心道:“注意休息,别熬太晚了。”
语气熟稔,像极了从前。
乔之的生活习惯一直很好,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皆不落下。然而一旦碰上赶实验进度或是其他任何和事业沾边的任务,她就能不眠不休连干好几天,不见她歇一口气。
在海洋楼那间实验室里,何舟泽曾陪她熬过好几次夜。每回他都会在角落里默默寻个位置写歌,偷偷看乔之在不同仪器前转来转去。
那时候,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前程努力。不同的路,却也并肩同行过。
程青筠见两人自然地互动,故意蹭到何舟泽跟前,拉了拉自己的眼皮道:“哥,我也熬出了很深的黑眼圈,用了好几层遮瑕都盖不住呢——你也关心关心我。”
何舟泽推开她,拍拍她的脑袋说:“可是你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乔老师可不这样。”
乔之见状,笑着为她说好话:“青筠也挺努力的。”
好家伙!连乔老师什么时候起床都知道!
程青筠心满意足地磕到了想要的糖,开始假装乖巧地吃起饭。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乔之下午要去温言那边录视频,位置离餐厅不远,她打算走路过去,于是几人就此告别。
温言和邵明喻刚结婚不久,他俩的新房里专门留了个房间供温言录制和剪辑视频。乔之是第一次来。
上一回录视频时,她的腿脚还不方便,于是温言带了设备到她家里。眼下她已经能正常出行,便选择去温言家中,省去了搬运设备的麻烦。
温言早就在小区门口候着了,她穿着双棉拖鞋,像是刚出来不久。她一见乔之,便往她手里塞了杯咖啡:“辛苦学妹跑一趟,今天估计要录很久,先来杯咖啡提提神。”
乔之一边答谢,一边跟她往小区里走。
温言自己拿着杯冰美式,走路时里边的冰块相撞,发出“砰砰砰”的脆响。
她猛喝了一大口,说道:“海洋馆还在热搜上挂着呢。我听之前的同事说,昨天现场有一群育林小学的学生?”
温言离职前是江临电视台社会新闻栏目的记者,手头的消息比一般人灵通许多。
乔之点点头:“听说是包场组织科普学习活动,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哎——”温言小声惊叹道,“那这事真不好收场了。育林小学那都是什么家庭啊,那些家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估计这回真有可能要取消表演。”
这件事的发展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乔之原以为会是个持久战。取消动物表演对他们来说算是实现了目的,但毕竟工作人员受到的重伤和小孩们的心理阴影都不是好事。
“现在还不清楚呢。”乔之至今还没收到任何一方的回应,她叹了口气,“但愿能有个好的收场。”
没想到周一上午,乔之就接到了一个意外来电。